当他们从那种震撼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道人的身影已经飘然远去。
只留下了无数像是浅淡的桃花一样滴落在春雨里又晕染开的血液。
......
胡芦顶着瓜皮头,坐在剑宗门口发着呆。
这一次是真的快要过年了。
该回来的,都已经回来了。
总不可能还要等着某个已经死在了一千多年前的那个种桃花的人回来吧。
只是胡芦有些不明白,丛刃当时在溪桥边和自己说的那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选择不选择剑不剑的。
你贱不贱啊。
那一日之后,丛刃也没有再和胡芦多说过什么,也没有睡懒觉,而是带着胸口的那枝桃花,从丛心那里撑了一把桃色的伞,很是闲适地走在剑宗里,要么就是和陈怀风讨论养生,要么就是和张小鱼扯皮,更离谱的是,丛刃这个向来不喜欢打牌的人,还拉着自己的弟子们破天荒的打了一个通宵。
其实丛刃的牌打得并没有世人所评价得那么烂。
至少能够和一众弟子们打得有来有回,说明了这老小子还是有东西的。
说来也是。
听说当年丛刃的师兄们很少出门打牌,出门打牌赢钱回来的,都是丛刃这个小师弟,牌技如果不过关的话,自然也不会维持得了丛中笑这个败家子的开销。
胡芦想到了这里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当初丛刃离开之前,插手他的牌局,要他打了那张红中的事。
如果丛刃会打牌,当初怎么会打了那么臭的一张牌,害得小少年输得一塌糊涂?
难道他当时真的便已经想好了要让自己来做这个宗主了?
但是怀风师兄又明明说过不是这样的。
胡芦很是苦恼。
所以谜语人还是滚出南衣城比较好。
胡芦在那里发着呆的时候,张小鱼已经提着一大堆红彤彤的东西出来了。
“胡芦娃别发呆了,快来帮我挂灯笼贴对联。”
张小鱼把那些东西都丢在了一旁。
胡芦有些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毕竟他现在心里好像确实有着一些毛刺,自从丛刃说了那一句毛刺不在屁股上在你心里之后。
只不过在帮着张小鱼挂了灯笼,贴了大红的楹联之后,在下面张望着的少年那种心情倒是被冲淡了不少。
开起来了这个嘻嘻哈哈的师兄的玩笑。
“师兄今年过年,还是出去打个通宵的牌吗?”
张小鱼从梯子上爬了下来——虽然他们都是剑修,但是过年贴春联这种事,还是要爬在梯子上一点点的贴着才有感觉。
这个白衣干干净净的剑修笑眯眯地在那里端详着自己贴好的春联,摇摇头说道:“不去了,大冬天的,通宵打牌回来太冷了,李青花又不在南衣城,大早上的,都没人给我松一口热乎的吃的。今年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剑宗里烤烤火吧。”
胡芦这才想起来那个平日里总是缠着张小鱼的姑娘已经去了黄粱。张小鱼还和她一起去了一趟南拓那边的无尽深洋,吃了一种叫做什么蟹黄堡的东西。
张小鱼说着,又笑了起来,拍着衣裳上的灰尘,这个剑修因为常年打牌手头拮据,向来很是爱惜身上的那身白衣。
“等我忙完了这阵子,我就离开剑宗了。”
胡芦愣了一愣,看着张小鱼问道:“师兄要去哪里?”
张小鱼微微笑着,大概也是因为想到了那样一个柔柔软软的姑娘的原因。
“去谣风,以后不当剑修了,也不当道人了,就做一个简简单单的世人,和李青花在那边成家生子。生个儿子,叫做张大鱼。”
胡芦也笑了起来,说道:“师兄取名的水平,隔壁的狗听了都嫌。”
张小鱼揉了一下胡芦的脑袋,拿起了那些浆糊之类的东西,向着剑宗里走去。
“你这胡芦娃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胡芦在那里傻笑着,张小鱼走进了剑宗去,只不过很快又重新探出了头来。
“姜师兄在煮甜酒汤圆,你等会记得回来吃,别又像梅师兄说的那样,坐在雪里睡觉了,大过年的生病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的师兄。”
张小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胡芦坐在剑宗门口,好像真的已经闻到了那种甜酒汤
圆的味道,就在那些穿过园林的雪里面飘啊飘的,一直往胡芦的鼻子里钻。
胡芦一面忍着口水,一面在那里想着。
姜师兄今年真奇怪,往年都不乐意煮这样的东西,都是要梅师兄去煮的,因为自从师兄们对于他一定要在甜酒汤圆里加一些姜叶大为不满之后,姜师兄就罢工了。
搞得胡芦想吃都只能自己跑去街上买。
师兄怎么知道自己今年格外的想吃汤圆这种东西呢?
胡芦歪着头想了一阵,倒也没有在意。
毕竟说不定师兄心血来潮了而已。
少年继续缩着手,坐在剑宗门口发着呆,就像一个歪歪斜斜的大胖雪人一样。
胡芦自然不是胖子,只不过冬天穿得多了,谁都可以是胖子。
少年便这样发着呆,有时候从剑宗门前路过一些人,和他说着笑,胡芦也没有回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到了人间灯火在夜色里被风雪吹成了一种迷离的色彩的时候,一直发着呆的少年眸中才突然有了许多光芒,就好像那些逸散开来的灯火,都落到了少年眼中一般。
远处南衣河上有艘小舟缓缓地漂着。
有个小妖少女裹得厚厚的,坐在乌蓬前对着炉子烤着火。
“鼠鼠,今年来剑宗过年吧,师兄们正煮了甜酒汤圆呢!”
少年站在剑宗门口眸光炯炯地挥着手。
小妖少女在船头安静地抬起头来,那种朦胧的目光穿过了迷离的人间灯火,好像近在咫尺也远在天边。
少年挥着的手渐渐垂了下去。
只是很快少年便欢快地顶着风雪向着河岸小跑过去——坐在炉前的少女用着一种很是细微的角度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