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喝着酒,很是坦然地说道:“你活得太短了,自然不知道,我卿相在人间,只有丛刃这一个好友。”
所以悬薜院的立场,自然是不可相信的。
云胡不知终于知道为什么卿相有时看看北方天空,有时看看南方大泽。
这个白衣书生看的不是大泽,而是大泽与南衣城之中的那些人间兵甲。
云胡不知浑身开始战栗起来,后背不停地冒着冷汗,一直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卿师是想.....”
卿相喝了一大口酒,平静地说道:“是的,如果丛刃活着回来了,那我就会带上被子,在人间剑宗门口躺着骂一年的街,如果丛刃死了,我就会打开槐安的南大门。”
这个白衣书生不知道为什么,却是笑了起来。
“南衣城当然有理由的,南方兵甲驻扎南衣城外这么久,哪怕南衣城富硕无比,要养着整个南方的兵力,终究还是会捉襟见底,于是发生一些叛乱也是情有可原的。”
云胡不知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他们如何会叛乱?”
卿相平静地说道:“你去翻下诸院的学子籍册,就会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叛乱。”
云胡不知怔怔地站在了那里。
“悬薜院在北方,虽然不如在黄粱一般,掌控着诸多命脉,然而我们与人间剑宗交好千年,自然亦是在槐安留下了诸多我们的东西。炸营之事,其实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这是一个数理院在缺一粒子中猜测过的链式反应。”
云胡不知沉默地看着无比冷静的卿相,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当真要这样吗?”
卿相平静地看向北方。
当那些丛刃与神河的剑意一同落向人间的时候,有些故事便已经很明了了。
“你不如去问一下那位北方的陛下,当真要拿着青师的臂骨吗?”
云胡不知至此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人间东海会发生了那样一个故事了,神色复杂地看向了北面。
“所以当初青师的臂骨,便是被神河偷走了的?”
卿相淡淡地说道:“是谁偷走了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现在在神河的手里。这样一个东西,出现在你我手里,都不是什么要紧的是,但是出现在神河手里,便是一件危险的事。”
云胡不知轻声说道:“他太高了。”
“是的,他太高了,但是又不足够高,一旦最后功亏一篑,谁知道他会变成什么疯子?”
卿相平静地说着,也平静地喝着酒。
“我也不想这样的。以文化之天下,是先生的夙愿,但是有时候倘若逼不得已,我们只能做一些违背祖宗的事。就像黄粱悬薜院一样。”
话虽如此,卿相自然也清楚。
槐安不是黄粱,槐都也不是假都。
神河更不是阑离。
云胡不知突然也有些想要喝酒。
于是这个年轻书生向着千年书生伸出了手。
卿相斜瞥了云胡不知一眼。
“你干嘛。”
云胡不知坦诚地说道:“给我来一口。”
卿相有些依依不舍地将手里的酒壶递了出去。
书生一口酒下肚,便有些后悔当时给卿相买的是烈酒,于是呛得面红耳赤,许久才平复了下来。
卿相骂骂咧咧地夺回了酒壶。
“你还是和狗一桌吧。连这种酒都喝不了,等到时候数理院他们蒸馏的法子完善了,那些酒还不得直接给你送走?”
云胡不知倒是没有在意卿相的嘲讽,只是扶着栏杆抚着胸口顺着气,过了许久才带了些醉意地叹息着说道:“我以为书上写的东西,真的就是人间。”
卿相倒也乐了起来。
“书上写的怎么会是人间呢?如果我去写书,我也不会写自己嗜酒骂街,哪怕是写
,我也会给它写成风流的模样,而不是一个看起来乱七八糟的老酒鬼。世人有时候腹诽河岸挑灯而走的人间姑娘脸上妆容太厚了,其实他们不知道,落在文字里的东西,才是最好也最华丽的粉饰。”
“如果文之一字都不可相信,那么先生。”
喝得有些醉意的书生看着自己的老师。
“以文化之天下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卿相看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饮了一口酒,轻声笑了起来。
“你难道不就是以文化之天下的证明吗?”
云胡不知怔怔地站在那里。
卿相转过了头去。
“书上本就不可能写出真正的人间,以文化之天下,也不是要告诉世人如何才是对的,而是要告诉世人,如何去看待世间矛盾。书卷是死的,诲人求知的本能才是活的。”
“就像下雨了,世人便不能只想着天上下雨了,而是要去想为什么要下雨。是海天会翻转,还是热气会凝降?”
“书生之责,当为天下奋勇之人。”
“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云胡不知怔了许久,而后向着那个白衣书生虔诚一礼。
“学生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