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瓶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处夜月清辉濯濯的池边负手而立,平静的说道:“自然没有。”
“所以侍中大人究竟是哪里人?”
水在瓶静静的在那里站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我是公子知秋生前很是喜爱的某个东西。”
梅溪雨怔怔的坐在那里,看着那个池边月色下,一袭白衣泠泠的人间大妖。
公子知秋何许人也?
当年巫鬼神教尚未沉入云梦大泽,磨剑崖尚未出世,函谷观第一次开始在人间讲着道理。
彼时大泽以北的这片土地的帝王,便是公子知秋。
那是人间第一批自函谷观之中,听闻过大道之音的天下大修。
一直过了许久,梅溪雨才不无震撼的说道:“所以大人确实不是槐安人,而是秋国之人。”
槐安之名,始于一千多年前的槐安鬼帝。
而公子知秋,是与古楚同时代之人。
水在瓶或许确实不能算是槐安人。
历史是什么?
或许便是某个不为人知,毫不起眼的遗落在人间的白净的瓶子。
当世人的目光落在上面的时候,或许未必能够从其上看见许多关于过往的故事。
但是他们知道,那便是历史,来自祖辈的文明的历史。
梅溪雨震撼了许久,却又意识到了某个不合理的地方。
“人间第一个妖族,是当年磨剑崖的妖祖......”
道人的话并未说完,那个立于池边的白衣大妖平静的说道:“这是陛下告诉我的事。”
梅溪雨沉默了下来。
槐安承袭前朝而来,大风朝是槐安国祚的传承。
当然有许多的东西被代代相传了下来。
陶罐里的一粒尘土,有时候都在诉说着关于过往的故事。
“第一次总是令人心潮澎湃的。”水在瓶轻声说着。“第一株被人发现在泥地中的植物,第一抹在人间点燃的火堆,第一声有着明确意义的音符。或者.....”
“第一个人间一统的国度。”
梅溪雨沉默的坐在那里,听着水在瓶所说的许多东西。
“千年前是人间未有之变局,大风朝亦是人间未有之盛世。”
梅溪雨并不能看见那样一个背对而立的侍中大人的神色,只是他能够从那些话语之中,听出许多为之自豪的情绪。
“我是古道之时的一抹月色,洒落在了千年之后的人间,梅溪雨啊梅溪雨,你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吗?”
水在瓶像是在笑着,又仿佛有些哽咽。
梅溪雨只是沉默着。
这个道人在这一刻,突然面临着当初与某个叫做祝从文的书生一样的挣扎。
他仿佛是踩在泥沼之中一般,不住地坠落向怜悯于这个白衣侍中的深渊。
然而那些令人动容的感慨却好似月色下的昙花一现一般,疏忽而来,也转瞬凋零。
白衣侍中的话语很快变得沉重而冷静。
“陛下视人间万灵如子民,所以他仁厚而宽容的接受着一切和谐的共存在人间。”
水在瓶平静的说着。
“但我不是,我只是为君之臣,谋君之事之人而已。”
“当今人间譬如高楼,繁华却也具有极为严峻的隐患,陛下不愿行之事,自然便需要有人来替他去做着某些决定。”
梅溪雨长久地沉默着,一言不发,如同生而无言一般。
水在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好像也无需再说下去。
自大风历一千零三年至今的故事,或许确实就像当初云胡不知与卿相所说的那般,有人要将那些隐患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这个人不是神河。
而是水在瓶。
云在青天水在瓶。
一直过了很久,梅溪雨才轻声说道:“侍中大人所想,溪雨无从辨别真假,只是大人......”
梅溪雨抬头看向了那个白衣大妖。
“在这个人间并不愿意接受的故事里,您是错的,也已经输了。”
水在瓶沉默了很久,而后转回了头来,静静的看着坐在那里至今没有饮一口酒的道人。
“或许是的。”
这个白衣侍中平静的说着,又极为平淡的补充了一句令梅溪雨神色骤变的话语。
“但是天狱也输了。”
“你们保不住那个少年。”
梅溪雨站了起来,怔怔的看着水在瓶。
“大人什么意思?”
水在瓶并未说话,只是平静的转头看向了不远处,那条院道的尽头。
梅溪雨的目光跟着看了过去。
那里是一个道人模样的人。
境界并不高,只是小道四境。
梅溪雨并不知道那个道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院子里。
“大风历一千零三年三月。”
水在瓶看着那个梅溪雨极为陌生的道人,云淡风轻的说着。
“南衣城天狱,发生了许多古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