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二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低着头,认真地仔细地吃着食物。
其实那样一块鹿肉,对于小少年而言,无疑是极为巨大的,只是陆小二却一点点的将它全部吃进了肚子里,又低头像是一只小牛犊子一样,伸着头喝着溪水。
卿相打死的那只鹿算不上太大,只是哪怕小少年真的想往肚子塞,也是不可能塞的下去的,只会将自己撑死。
所以陆小二喝完了溪水之后,又将溪午剑按在了膝头,休息了一阵,便站起了身来,重新向着那样一处掘好的坟墓走去。
依旧是先前那般流程,将尸骨放进去,填好土,插上剑,最后写下了自己念叨了许久的,生怕遗忘了的那个名字。
岭南秦云剑宗,剑一之墓。
卿相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
小少年什么话也没有继续与卿相说,只是拄着剑,继续在昏黄的天色里向前走去。
青山渐入夜。
其实有时候,入夜之后,那些尸骨更好找一些。
尤其是在这样一处开阔的溪边。
在那些青山半坡之上,月色洒落的时候,那些零散的落在了山里的剑,便会散发着幽幽冷辉。
或许本身便像极了一座座无言的坟墓。
只是意象之中的坟墓,依旧是不够的。
入土为安这样的四个字,往往是人间最后最好的归宿。
陆小二吃了一些东西之后,又找到了五柄剑,还有它们的残破的主人。
于是一同被埋在了这片青山里。
至此小少年终于休息了下来,在溪畔濯洗着身上的泥土,又洗干净了那柄剑,最后找了一处倚着山石的溪弯,在那里坐了下来。
陆小二身周的剑意很是萎靡。
只是却也是有着一些凝实之意。
小少年或许从未如此频繁地使用过剑意,虽然只是用来挖掘坟墓,却也算得上是一种磨剑的方式。
在这样反复的长久的消耗天地元气的故事里,陆小二前不久出关了。
但这大概确实不会有什么用。
人间的故事,大道之修都死了不少了。
自然不用说入道出关境。
卿相坐在远处溪畔,一面喝着酒,一面长久地看着那个小少年。
青山之中遍地残剑,在疏冷的月色里散发着幽幽清辉。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小少年却是突然转回头来,看着坐在那里的卿相,好像万般不解,万般痛恨地问了一个问题。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卿相坐在那里平静地喝着酒。
“你要去问陛下。”
“你打不赢陛下,便来欺负岭南剑宗?”
平静了一日的小少年,终于在埋葬了诸多剑修之后,语气里带上了很是愤怒的意味。
卿相沉默少许,轻声说道:“我没想欺负岭南剑宗,是......”
这个白衣书生在青山夜色里抬起头来,看着漫山遍野散发着幽冷光辉的残剑。
“是他们不愿退去。我想过你们岭南之人是很愚蠢的。但我没有想到,你们真的这么愚蠢。”
卿相的语气也有些激烈,就像一个因为某些事情而喝着酒,终于喝醉了一样,无比激昂地倾诉着自己的苦恼的人一样。
“退一步,退一步!他们就可以继续在人间存活下来,我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打过山月去,我只想让陛下服软!”
这个白衣书生的语气又低落了下去,仰头喝着酒。
“但他们没有,陛下也没有。”
小少年或许确实无法理解卿相所说的那些东西——这或许也是卿相愿意说出来的原因。
一吐为快,当然是要说给不能理解不可相通的人。
这样,他们才不会用道理来动摇你的决心。
“事到如今,其实我也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了。”
卿相轻声说道。
“但对错已经不重要了。开弓得箭,从来便不可回头。”
陆小二确实不想去理解的卿相的那些倾诉。
哪怕他再如何是对的,岭南的故事永远是惨淡的。
“院长。”
这个小少年按着溪午剑,坐在溪畔,打断了这个白衣书生的话。
“你只是不可回头。”
陆小二默默地看着今日下午的那一个,自己再没有找到头的剑修的坟墓。
“但岭南的人,永远地失去了他们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