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白衣书生长久地站在那里,在这短短的沉默之间,却是再次有着数道白芒落向人间,将这样一处山中之城困缚在了其中。
十三架大羿之弓,已经有九个锚点落在了山月城中,便以卿相所在之处为中心,将整个山城四面八方都环绕了起来。
那些暮夜之时无比明亮的光柱,有着灿然的白光正在缓缓流溢着,将这样一处山中之城遍地点亮。
卿相叹息了一声,看着那些似乎尘埃落定的故事,轻声说道:“我倒是突然想起了当初太一春祭之时,那些神柱屹立在假都之外的画面。”
柳青河平静的说道:“大道都会退出历史舞台,更何况那些更久远的神鬼的故事?你悬薜院这千年来,同样是在进行着诸多研究,自然也很清楚,世人的力量,远胜过人间一切。踏海登天之事,天上人做得,世人同样做得。”
这个天狱之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倒是神色肃穆的看向了那个白衣书生。
“还记得决离之事吗?”
卿相挑了挑眉,平静地说道:“当年复古流剑道的最后一舞?”
一千多年前,剑意之道初生,复古流剑道,便是在那样一个决离剑客与磨剑崖青莲的一战之中落下帷幕。自此剑宗兴盛,颠覆了道门的主宰地位。
柳青河抬头看向天穹,缓缓说道:“眼下之事,也许在千年之后,也将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节点。”
卿相很是唏嘘的站在那里,轻声说道:“但我可不是那样一个复古流剑道的集大成者,卿相何德何能,来承担着拉开千年大幕之序章的责任?”
“时也命也运也,天下无不可之事。”
柳青河平静地说着,看着那最后一个锚点落向这片人间。
当那样一道光柱随着最后一抹暮光的消失,骤然绽放在夜色之下的时候,这个槐都大猿亦是转过了身去,平静地向着远方而去。
书生的白衣在夜风里猎猎而动,无数道文亦是开始不断的落向人间。
“它叫什么名字?”
书生回头轻声问着那样一个即将离开这里的槐都大猿。
柳青河的脚步微微顿了顿,抬头看向那片天穹,人间夜色之中,似乎有着某些极为凌厉的东西落向人间。
如同高天垂落之剑一般。
但那不是剑。
也不是箭。
“东风。”
柳青河平静地说道:“它的名字叫东风。”
这样一个名字,也许会让某些人想起人间剑宗极为擅长的,红中之剑。
但这样一个名字,大概与麻将没有关系。
卿相并没有去想这样一个名字究竟与什么有关系,这样一个书生同样看见了那样好似高天之剑垂落一般的东西。
那是一个形制极为古怪的存在。
但总体而言,大概还是更趋向于箭形的。
柳青河回头看着那个正在抬头仰望天空的白衣书生。
望剑碎冠,也许也可以是往箭碎冠。
于是在十三架大羿之弓射出的浩大风声之中,这个千年大妖的书生之冠砸落在了长街之上。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书生到了最后,反倒是笑了起来,鞠捧着某些散落在人间的酒水,送到唇边一饮而尽,轻声颂念着某首人间诗词。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啊,卿相呵卿相,知与谁同?”
书生叹息着摇着头,垂下头来,闭上眼睛,而后一切笑意与叹息尽数敛去。重新抬手竖在身前,掐住了某个极为古老的道诀。
也许柳青河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今天下三观,尽皆后来之人,也只有他卿相,是人间少有的,通晓古道之术的存在。
以千年书生之事,承继今古。
当然未尝不可。
浩荡的道风自青山有月之城中吹起,万千道文升向人间天穹,却好似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个白衣书生立于青山之城中,身周金光道文流溢,带着古老的道韵,整个人圣若天人。
十三架大羿之弓的齐射,在倏忽之间,便已经自高天之上而来。
然而便在这最关键的一刻,这个书生突然听见了一个很是稚嫩的声音。
“那是什么?”
卿相无比震惊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那一条山月长街。
街头有个满脸泥泞的孩童,正惶恐地站在灯火阑珊处,抬头看着这样一片即将毁灭的人间。
于是在名为东风的大羿之箭落下的那一刹那。
书生垂落了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