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江南当然也看见了自己的那些胡须。
其实算不上多浓密,只是对于少年而言,这样的胡须出现得如此突然,自然会觉得很是丑陋。
“.......”
付江南沉默了许久,又看向了陆小二。
小少年年纪还小,还没到长胡须的时候,所以哪怕因为回到岭南,而凭空多长了一些时日,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陆小二什么也没有说,收回了剑,向着崖下走去。
付江南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向着人间以北看去。
陆小二走了好一阵,才发现付江南依旧站在那里。
“你在看什么?”
付江南神色凝重地说道:“我在想师兄送出的那一剑,究竟去了哪里。”
陆小二愣了下来,这个小少年想起了镇子里的时候,柳青河所说的那样一句话。
沉默许久之后,小少年轻声说道:“听说是鹿鸣。”
......
山河观向西而去的某片雪山之中。
顾文之站在人间山雪里,那个姓白的老道人便在他的身旁,老道人的身形当然是佝偻的,与一旁那个笔挺站着的年轻道人相比,倒像一只干瘦的猴子。
这片山雪色里当然不止这样两个道人。
沿着二人所站的方向,横向看去,大概就可以在那片风雪里,看见许多立于雪山之中的衣袍纷飞的人。
有些来自山宗,有些来自河宗,也有些神色淡然平静的人,大概便是来自观宗的。
这一片群山的对于槐安的意义是重大的。
鹿鸣风雪在离开雪国之后,大部分都是被这些青山拦了下来,所以哪怕山河观离鹿鸣算不上太远,倒也不用像鹿鸣人一样,终日看着风雪发呆。
再往前一些,便是那样一处笼罩在了茫茫风雪里的关隘。
那个白衣大和尚便在那里。
这也正是顾文之所看的方向。
风雪里有战鼓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是三十万青甲所在的地方。
那日蕉鹿大师与年轻道人站在山雪里的时候,无比自信地说着他便是风雪雄关。
只是这大概是令人惋惜的事情。
“三十万青甲与风雪雄关。”顾文之有些叹息,轻声说道:“其实这本是不应该在槐安内部消耗的力量。”
佝偻着身子咳嗽着像是老猴子一样的白道人并未说话,只是眯着眼睛,尝试越过那些风雪,看清那样一个白衣大和尚所在的地方。
对于这个虽然年迈且负伤,但是境界依旧算高的道人而言,这本来不应该是什么难事。
只是对于眼下的故事而言,那些风雪却是有些密集得万般不可见,只能去听着那边的声音。
这也是这些道人停在了那处山隘之外的群山里的原因。
蕉鹿大师亲自坐镇山隘,自然而然的便与那片风雪勾连在了一起。
若是远方风雪可见,大概已是城关破灭之时。
顾文之没有听到回应,于是转回头来,很是疑惑地看着白道人。
“师父?”
后者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那边,神色也说不出是平静还是凝重,总之没有什么表情。
顾文之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却是突然看见老道人那只一直缩在袖子里的手好像颤抖了一下,而后有一声很是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衣裳破了的声音。
顾文之有些想不起来自家师父的这身道袍上一次换是什么时候了,只是看着那一片被风雪吹破的衣袂,倒是取笑了起来,说道:“师父你都要上战场了,也不知道先换一身结实点的衣裳,虽然道人打起来刚健有力,但是也不至于要裸衣而战吧。”
但老道人并没有笑,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顾文之,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年轻道人沉默了少许,不知为何,唇齿却是有些颤抖了起来,看着老道人轻声说道:“所以师父您究竟在看什么?”
老道人身周有着道韵缓缓逸散,自道袍之下落向山雪之中,化作了一道道的很是玄妙的轨迹。
顾文之目光落在了那些轨迹之上,同样沉默了下来。
这个出身悬薜院的道人,其实有时候并不相信一些很是玄妙的东西,尽管缺一门在极力证明着,命运是一种确切的唯物的存在。
所以他并未去学当年白风雨的那些乾坤卦术。
但是没学过,不代表看不出来。
老道人其实方才还是在和顾文之说着风雪里的故事。
直到某一刻才突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