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湿砖的棚里,四个角都堆着砖,中间却是一大块空地,此时,地面上铺着一层油布,边角上用砖块垫高,防止液体溢出。
油布中间摆着一张钢板和钢管焊接的椅子,上面坐着昏迷不醒的梁锦,火山在边上拿着一个扳手拧紧固定手脚的圆环的螺丝,鸡瘟站在椅子后面,在钢丝锯的一头弄出一个活结套在梁锦的脖子上,另一条固定在椅背的机关上。
机关经过巧妙设计,只要打开保险,钢丝锯被附加上三十斤以上的拉力,机关就会被触动,一块重达两百斤的铁块瞬间坠落,钢丝锯在重力的作用下,可以轻易切断脖子。
椅子的对面是一张桌子,桌面摆着火炉,一个瓦罅坐在火上,里头是噗噗冒泡的粥底,冼耀武拿着筷子从粥里夹出两条沙虫,什么也不蘸,直接送到嘴里。
在他边上的戴老板和豆腐对沙虫敬谢不敏,夹着鲜切的牛肉在粥里烫几秒钟就往嘴里送,不时夹几只龙虱放进坐在另一火炉上的油锅里,炸到差不多,捞起,撕掉硬翅外壳,在盐碗里蘸一蘸,扔进嘴里一嚼,嘎嘣脆。
火山和鸡瘟忙完,也围到桌前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半个小时,大家吃饱喝足,悠哉游哉地抽了一支神仙烟,其他人戴上头套,只有冼耀武依然露着真身,抽着第二支神仙烟。
待烟抽完,他看一眼手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铁椅上,梁锦悠悠转醒,侧着的头摆正,感觉到脖子上的束缚,下意识想用手扒拉,忽然发现手动弹不得,想低头去看,又发现头根本低不到太低,只能用余光看到圆环的一小部分,其他只能靠脑补。
“我被禁锢了。”
梁锦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句。
接着,又冒出一句:“是谁禁锢我?”
答案无须多猜,正主已经呈一条竖线,出现在两眼瞳孔里。
“冼耀武……妈的,栽了。”
冼耀武看着梁锦,在梁锦的注视下,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口罩,戴上一个,又戴一个,接着,掏出护目镜、两层塑胶手套一一戴好。
弯腰从桌底拿起两个瓶子放在桌上,转动瓶子,将贴着标签的一面对向梁锦,“梁先生,我念的中学比较简陋,有一次化学老师讲到浓硫酸,没有实物,只用嘴巴干讲。
几年来,我一直对老师所说的浓硫酸具备高腐蚀性比较好奇,很想见识一下,今天有机会了。”
说着,冼耀武拿起一个猪脚,“梁先生,我邀请你一起见识一下,先从猪脚开始,等下再用梁先生的脚做实验。”
话音落下,冼耀武拿出一个铁架台摆在桌面,将猪脚固定在烧瓶夹口,然后拿起一个烧杯固定在铁圈上,调整烧瓶夹口的高度,让猪脚能悬空在烧杯里。
冼耀武的动作很慢,几乎达到了慢动作的程度,让旁观者那叫一个急,恨不得将他推开自己上,但梁锦这个旁观者却不同,冼耀武的每一个动作都犹如一记重锤敲在心口——现在是猪脚,等下就是自己的脚。
冼耀武做动作的同时,余光都在观察梁锦,搞这种审讯,他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大哥在上课时把这套程序叫“心理恫吓”,一定要慢,给被审讯者充分的思考空间,让其越想越怕,直到心理崩溃。
若未崩溃,不用慌,程序一道道往下走,无论是谁,都有一个临界点,总会在其中一道程序时崩溃。
世上没有撬不开的嘴,意志、信仰都不好使,撬不开只是因为审讯者的手艺太潮或投鼠忌器。
戴老板四人也坚信世上没有撬不开的嘴,相比冼耀武,他们四人不仅参加过审讯特训,且在黄金海岸有过实际经验,此时,四人脑子里都冒出几个字——黄金二十四小时。
一旦不幸被俘,一定要咬牙挺过二十四小时,给队友创造挽救损失和营救自己的时间,只要过了二十四小时,招供无罪,只要有一丝可能,营救行动就不会停。
“犰狳小队,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军队一定要有信仰,即使为钱而战的雇佣兵也是,没有信仰蛊惑,大头兵就不肯乖乖赴死。
犰狳小队的信仰是战友之间的义气,军魂是同生共死!
自私自利者,群起而攻之。
当然,这些都是给大头兵看的,在冼耀文那里,只算经济账,冼耀武之下,谁都可以死,储蓄飞也不例外,在其功高震主之前,能正常死亡是最好的,免得他将来收权时要费一些手脚。
他只是希望储蓄飞死在正确的时间阶段,而不是抱着设计害死其的心态,他秉持正确的统帅心理,慈不掌兵,为了达到目的,除己之外,谁都可以牺牲。
眼泪他早就开始储备,时刻准备着在墓碑前跪地嚎一嗓子。
到时,真情有之,表演也有之。
冼耀武打开浓硫酸的瓶盖,向梁锦展示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往烧杯里倒入半杯,盖好瓶盖,看向梁锦说道:“梁先生,见证奇迹的时刻要到了,请别眨眼。”
奇迹并不是非常亮眼,浓硫酸的腐蚀性也没有肉眼可见的吞噬速度,猪脚只是慢慢变黄,犹如放在油温还没上来的煎锅里煎一般。
不幸的是,梁锦念过书,恰好懂得浓硫酸的腐蚀原理,仅仅是烟熏的黄色,却是令他头皮发麻、心惊胆战,猪脚不会叫,他会叫呀,一旦他的脚被泡进浓硫酸,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嚎成啥样。
“冼耀武,操你大爷,你他娘的倒是审我啊,不审我怎么招?”
梁锦嘴里塞着一块破布,表面又被胶布缠了几圈,根本发不出声音,又因为脖子上的束缚,他不敢做大动作,只能冲冼耀武使劲眨眼。
梁锦的举动自然落在了冼耀武眼里,只见他柔声说道:“梁先生,鸭子就是死了,嘴还是硬的,想吃鸭头要多煮一会,我已经请了假,今天不用上班,不着急,我们一道一道程序慢慢来。”
这边,冼耀武唱着独角戏,不远处的砖窑里,李卓带队的鸡公碗小组看着梁锦的一家老小,没有老人,一妻两妾、两男三女。
地上同样铺着一张油布,梁家八口跪坐在地上,双手没有束缚,可以方便用筷子夹取各种吃食,很丰盛,市面上的早点十之六七都有。
相比双手的自由,双腿不怎么自由,每个人的脚踝和膝关节下面一公分处都用3毫米粗的铁丝采用8字结的方式绑着,豁出去手不要了有五成的机会徒手解开,但不是短时间可以做到。
鸡公碗小组同样有八名队员围成一个圈,每人手持一把晋造11.43mm口径驳壳枪,负责盯一个,且两人为一组,互相为对方查漏补缺。
砖窑的出口处,有一个两人机枪小组,一名队员趴在地上架着捷克式轻机枪,另一名队员单膝跪地,手里端着青岛造花机关枪。
鸡公碗小组自成一系,配给基本自己解决,武器主要来自枪贩子,而枪贩子的武器一般来自“第二三批次”残兵和溃匪。
内地正在大力剿匪,未解放地区的残兵和解放区内的土匪,不乏聪明之人,陆陆续续有人从内地逃出来,有的带了家伙,到香港或澳门用来换吃的。
世界并不平静,硝烟处处,膛线被磨平的枪照样有市场,有人依托香港有利地势,悄么么做着军火生活,按斤回收的烂武器,到了正确的市场,价比黄金。
假如在非洲或南美看见当地人手持汉阳造或中正式,无须诧异,革命不是请领导吃便饭,非得满汉全席、自带矿泉水瓶,而是送小瘪三吃席,是个菜就成,不讲究。
话说梁家八口,此时痛并快乐着,虽说家里好像不怎么差钱,但也没有这种豪奢的吃法,有得吃赶紧吃,毕竟领头的悍匪说了,老爷/阿爸欠钱不还才将他们抓来,收到钱马上会放了他们。
唯有一人,梁锦的糟糠妻,从梁锦不名一文就跟着他,她大致知道自家男人的钱不是正道来的,也不信自家男人欠钱不还,她猜测大概是苦主上门,她很怕,根本吃不下东西,手不可控地颤抖,却是什么也不敢说。
当梁锦时间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格林尼治标准时间过去一个半小时,烧杯里的浓硫酸从透明变成红色,猪脚浸在浓硫酸中的部分犹如卤过,变成了糖色,如果忽略刺鼻的味道,光看色,十分诱人。
“梁先生,实在抱歉,没让你看到奇迹。”冼耀武将烧杯用夹子夹着放进一个尺寸更大的高型烧杯里,一边收拾危险物品,一边说道:“浓硫酸没创造奇迹没关系,我准备了后手。”
待收拾好危险物品,他从桌前一块高耸的布帘之下取出一个捕鼠笼,拎着走到梁锦身前,将笼里状态不怎么正常的耗子亮给梁锦看。
“梁先生,我昨天喂了这只耗子不少精粮和香油,又把它的屁眼给缝上了,吃得多却拉不出来,大概再过一个小时就到它忍耐的极限,它会发狂,见到什么都想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