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之事一直没有进展,那到底是项复杂又庞大的工程,急不来。除却寻找合适的楼面,我又将寻找泉眼的事儿交给了灵卉。此事重大,需细心谨慎又沉得住气的人去做才好。灵卉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汇报几次之后,果然在酒庄不远处,寻得了泉眼的位置。那泉眼此时尚不稳定,时有时无。因在酒庄边缘的位置,连庄上的师傅们也未曾发觉。
灵卉问我要不要告诉连枝,我让她再等一等。又让她去办邻庄的地契,以免到时发生争抢。邻庄只是一个寻常农庄,暴雨不止降临寿城,也让秀城的百姓苦不堪言。那管事听说有人愿意接手,几乎立刻通知了主家。灵卉稍一犹豫,便以低价将庄子收归囊中。
灵卉来见我时,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姑娘怎知那里会有泉眼?有了这方泉眼,酒庄的生意定会蒸蒸日上!只是多余的庄子要做什么呢?我去地里看过了,庄稼都已泡烂,恐怕难有收成。”
我颔首回应,本也没打算靠那些收成回本,缓缓提出:“虽然农田一年两收见效快些,但要靠庄稼挣钱,确实很难。莫说那些苛捐杂税,便是天灾,也会让我们劳而无功。这两块庄子介于寿城与秀城之间,做农田未免可惜。我想着,不如做个停脚的客栈?周边种些观赏的梅竹,后头种能食用酿酒的果树,一举多得,岂不更好?”
“妙啊!”灵卉大声赞成,“我去秀城时,总要马不停蹄,生怕赶不上歇脚的客店。虽然沿途有些农庄可以停靠,但总不方便。若有这样一家客栈,来往的商人络绎不绝,一定会有生意。”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何况咱们还有泉眼呢!也算是一处特色!无论是煮茶、酿酒、烹饪,都能用上!虽比不得那湖气派,但也有不同寻常的清幽婉约。指不定也能引着那些达官贵人过来。”
我十分赞同她的看法。也在她脸上看到不同于往日的自信和光彩。不禁问道:“你可曾想过用回自己的名字吗?毕竟……我们已经出府,你现在有广阔的天地,有许多可为之事。”
灵卉沉吟良久,望着我诚恳道:“我现在很好。做姑娘身边的灵卉,只要为姑娘办成事,就觉得自己还有些用处。以前的那个人,回不回来已经不重要了,我不需要她回来,也没有人在乎她回来。”
看来时机未到。不愿她因此勉强,我笑着岔开话题:“我还要在回春堂修习,那客栈总要有个当家的,不能让所有人都这样叫你?”想了想,还是问问,“以后恐怕会让你常在外走动,代我出面,你可愿意?”
灵卉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然愿意。能为姑娘分忧,又不用拘在宅院里,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她神采飞扬,少有的闲谈起来,“这些时日,我见到了许多,也听到了许多,才知天大地大,大过回春堂,大过将军府,大过寿城、阳城,甚至大过所有的城池加在一起。天地那般浩大广阔,大到能包容所有人,让所有事都无比渺小。”
她在房中来回走动,慷慨激昂地比划着,让我也心生向往。又因为她如今能够这样神采奕奕,由衷感到欣慰。她或许本该就是这样闪耀夺目的女子。
我情不自禁也向她提到近日修习的成果。灵卉激动地握着我的手,一派认真,“待姑娘学有所成,我们就去浪迹江湖!”
闻言,我怔愣片刻,那一瞬间仿佛梦想触手可及。我与她总有机会亲眼去看一看外面的天地。
夕阳西沉,我留她在回春堂用膳。特意做了几道拿手菜。灵卉终于肯与我坐在一张桌上吃喝。又拿出连枝送的酒来。
“比外头的的确好点儿。”葛老抿了一口,咂了咂嘴,“但要说没有掺水,只是掺的少些罢了。”
我与灵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端起酒杯仔细品鉴。
“嗐!老头儿我这嘴喝过的酒,比你们喝过的水还多!我说掺水就是掺了!这事儿没差,不信你叫你那丫头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要不我回去问问她?”灵卉留意着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恐怕是那些师傅习惯了不小心,连枝绝不敢违逆姑娘的意思的。”
她可能不会。师傅也可能不小心。但若我这一壶是这样,那送出去的订单会如何?这才刚刚开窖,便有了参差,又何从去学人家醉仙楼的口碑。
“先不要提起。”我垂眸盯着杯中酒,心里没底,“你去查一查。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不要声张,先来告诉我。”
葛老自斟自饮,冷哼一声,“有什么不敢的?我看那丫头胆子大的很。”
我不明所以,但既然葛老开口,必有缘由。
正要开口询问,灵卉咬着嘴唇,脸色难看的起身告退,“我吃好了。这事儿我会去查,等我抓到那人,再论不迟。”
我心知她与连枝的感情。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她们相依为命。两人同为我的心腹臂膀,听不得旁人的非议猜忌,是人之常情。
我定定的看着她,虽不确定此事与连枝有关,但也担心灵卉接受不了事实。轻声宽慰她道:“酒庄上的事务繁杂,偶尔发生疏漏无可厚非。莫要因为一些小事着急上火,先来与我商量,想办法补救才是正理。”
“我明白。”灵卉勉强挤出一丝苦笑,便告退而去。
葛老喝得微醺,一手拿壶一手举杯,戏谑地瞧着我:“光知道背书!要知道最高的医术不在书上,在心里!你有心,才能把眼睛、鼻子、嘴巴都用上。那不会医术的母亲,看着孩子,听着呼吸,摸着额头,也能瞧出病来。你书背得再多,少了这玲珑心,也做不成高明……”
我云里雾里,自问平时已经注意观察,难道还是错过了什么?还没想好怎么说,师父已经拿着酒走开了。只得无奈得看向师兄。
罗圣手见我一脸迷茫,叹了口气道:“那位连枝姑娘已怀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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