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汴京春深 小麦 2500 字 4个月前

众人都停下了争论,不少人叹息起来,纷纷表示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张子厚扬声道:“吕相提到登州阿芸案,和本案类比,很不妥。”

吕相冷笑道:“还请张理少指教一二。”

“阿芸案,乃婚配纠纷导致的谋杀已伤,又有按问欲举自首的事实。当年闹到二府共议,依然议而不合,纠其根本,因为所争执的并不是阿芸伤人当不当绞,而是赦律之争。”张子厚阴鸷的眼神看着吕相:“争的是究竟以皇帝赦书为尊,还是二府所代表的律法为尊,实际上是我大赵皇权与相权之争。”

窄室内一片死寂,人人心中都清楚明白,可从来无人敢说出口的话,被张子厚轻描淡写地摊了开来,刑部两位侍郎濡湿的小衣下起了鸡皮疙瘩。

赵昪垂眸不语,百年来,二府人事变迁,除了太祖,还未有任何一位官家能对抗二府的,而这偏偏又是太祖的安排。成宗和先帝不知道增设裁撤了多少衙门,微妙的相互制衡,新党旧党之争,始终离不开皇权和相权的此消彼长。对张子厚,虽然道不同,他是钦佩的。只可惜正如苏瞻所说,新党不过是官家用来集权专断的工具,张子厚一贯支持官家压过二府,却看不到一旦决策者刚愎自用,走错一步,伤国伤民之深难以挽回。这恰恰也是太祖英明无人可及之处,谁又能保证代代都出英主?守业需要的,恰恰是一个稳字。

张子厚眼风如刀扫过各位相公:“如今主少国疑,我等做臣子的更要谨慎才对。请问各位,阮玉郎与大赵,是敌还是友?”

赵昪郎声道:“敌!大敌!阮玉郎国贼也,勾结西夏,私蓄兵马重弩,先帝在位时他已是谋逆重犯。”

“既为国贼,人人得而诛之。鲁王身为宗室亲王,勾结国贼谋逆大赵,罪加一等。当时暴民在前,鲁王蛊惑暴民进犯陈家私宅,燕王受伤后,暴民遭阻,随后阮玉郎现身掳走陈府家眷。”张子厚声音中透露出重重杀气:“燕王杀鲁王,擒拿阮贼,无功反而有罪,那前线将士遇到奸细是不是也不能杀?杀民与杀贼不可相提并论,杀贼与诛国贼亦不可相提并论,燕王此行当以军法论。”

众人目光看向定王和四位老亲王。

定王拈了拈胡子,沉声道:“各位臣工,张理少所言极是。实不相瞒,阮玉郎多番谋害先帝,当年先帝炼丹中毒一事,也出自他的手笔。”他从袖中取出几张文书让内侍送给众人传阅:“那两个所谓的道家老祖,所在道观,二十年前就是阮玉郎的产业,他虽然用了化名,却有道观的人证明画像中的阮玉郎就是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师。”

一片哗然声起。谢相和朱相都一惊,炼丹一事,历来忌讳被提起,就是先帝,昔日也是以修道为名义,一应炼丹所用物事,都由皇城司秘密送到延福宫。定王殿下连这样的秘闻都不掩藏,看来为了保住燕王也已经完全不顾皇家体面了。

张子厚面无表情,冷冷接着道:“先帝中毒晕倒之时,阮玉郎暗藏兵马重弩于巩义永安陵,勾结西夏刺杀苏瞻陈青两位文武栋梁,利用蔡佑控制海运、榷场牟取暴利。幸亏大赵国运昌盛,未能被他成事。这次他又利用吴王男扮女装入宫认亲,借高似离间先帝和燕王父子情,最终借崇王之手毒害了先帝。其人卑鄙阴险,为亡我大赵无所不用其极,所犯大案罄竹难书。诸位相公、亲王,我所言可有一句不实?”

还不知道这些辛秘事的亲王们和官吏们胆战心惊,阮玉郎所犯罪行,别说这许多条,任何一条都是灭族大罪!

谢相和定王异口同声道:“句句属实。”

张子厚点头道:“下官奏请,由大理寺接手田洗一案,刑部、御史台若不放心,尽可前来旁听。再请大宗正司和宗正寺拟废赵璎珞公主号,入大理寺狱待审,以审出线索擒拿阮玉郎。还有,开封府、三衙禁军、皇城司应分头追踪阮玉郎踪迹,以尽快救回燕王殿下。”

诸事议定,几位相公返回都堂,会合兵部户部和枢密院官员们,集议调动利州路兵马增援凤翔一事。大理寺狱、刑部、宗正寺会审赵璎珞。

张子厚站在庑廊下向赵昪拱手道:“三衙的事,还请赵相费心了。被阮玉郎掳走的孟家小娘子,是苏和重嫡亲的表外甥女,和苏家大郎极为亲睦。今日苏大郎多番恳请下官尽力相救,奈何子厚出不了宫——”

赵昪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和重兄也派人送了信进来。我这就去枢密院盯着。宫里头,还请张理少看着了。”他指了指隆佑殿的方位。苏瞻让他提醒张子厚要小心太皇太后生变,可今日一整天,太皇太后都没露过脸,也没让人传一句话。吴王午后就入宫侍疾,也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鲁王之死,燕王失踪,都和他们没有关系一样。

张子厚点头道:“多谢提醒。”

看着赵昪宽厚的身影远去,张子厚低声问身边人:“隆佑殿?”

“毫无动静。”后面的人轻声道:“孟都点检还未回宫。殿前司的人都布置好了。”

定王疲乏地走到张子厚身边:“形势还不算太差。怎样?外头陈青有消息了吗?”看到张子厚摇头,定王挺直了腰板道:“我先回大宗正司,孟伯易也不在宫里,你小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