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不动?难道他不想赢吗?
“小儿,答应我。”伍封见我犹豫,脸上竟显出慌意。
“难道你不想赢?”我按捺下心中的感动,轻声问道。
“我只要你平安。再说,今日这样的局面,无胜无负不是更好吗?”伍封看着我微笑道。
“嗯。”他说得对,今日这场比试也许平局才是最好的。
等我回到豫狄身边的时候,太子绱正和他交代着什么,见我来了,他拍了拍豫狄的肩膀:“去吧,别让我失望!小美人,你也请吧!”
我戴好羽冠走到十五步开外,第一声鼓点已经敲响。豫狄拉了一个满弓瞄准了我头上的鸟羽。就像伍封之前交代的,我并没有跑动,只是站在原地直视着豫狄。豫狄眉头一皱,仿佛是在询问我为什么不跑。
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直到鼓声敲到第七下。
“咚”,又是一记鼓点。但与之前不同,豫狄举弓的手猛地一沉,竟将森冷的箭镞瞄准了我的胸口!
我心下大惊,但双脚却一动都动不了。眼看豫狄的箭就要射出,我的左膝上骤然一阵剧痛,整个人不由自主向下倒去,豫狄的箭堪堪蹭着我的额头飞了过去。
“阿拾——”话音起,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飞一般冲了上来,将我紧紧抱住。
额际被箭镞划破,火辣辣地痛,身子摔在地上也跌得不轻,不过这些都比不过心里的恐惧。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我几乎与死亡面对面。
豫狄最后一刻从太子绱那里接到的命令,竟是杀了我!
伍封想要息事宁人,可太子绱显然不想要平局,他既然没办法从伍封身边把我夺走,就计划好了要当着他的面将我杀死。
我被伍封半抱着走到太子绱身边,伸手将头上完好无缺的羽冠呈了上去。
太子绱嘴角一抽,大叫道:“善,大善!来人啊,把豫狄的双手都给我砍下来,送给姑娘压惊!”
“谢太子。不过婢子可否请太子先将此人的双手留下,婢子想日剁一指,以解惊惧。”我瞄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豫狄,咬着牙对太子绱一字一句道。
太子绱闻言大笑:“哈哈哈,美人的要求我永远没办法拒绝。”他一抬手示意随从放开豫狄,又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递给我,“姑娘,请吧!”
我接过短匕,转头面向豫狄。豫狄双目一闭,跪倒在地,伸出一双伤痕累累的手。
我双手执匕,跪在他身前,用尽全身力气,对准他左手的小指切了下去。
“啊——”痛呼之声响彻校场。
太子绱看着我咧嘴一笑,转头对伍封道:“伍将军,今日叨扰了。两月后,绱在府中设宴,还望将军能与姑娘同来,共饮几杯薄酒。”
“谢太子盛情。”伍封施礼回道。
“好了,我们走!”太子绱一挥手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伍封看了我一眼,亦快步跟了出去。
我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豫狄看着尘土之中的断指,如失了魂灵一般。
“喂,少了一指还能射箭吗?”我问。
豫狄抬头呆呆地看着我,愤然道:“贵女若想要鄙人十指,不妨今日全取了去!”
“蠢人,我要你的指头做什么?”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将地上的断指捡起来递给了他,“我不这么说、这么做,你这双手怕是留不下来。走吧,我带你去见家主,他素来惜才,会好好待你的。”
“姑娘,可我刚才是真心要杀你。”豫狄低头接过手中断指。
“嗯,我知道。”
我带着豫狄往前院去,远远地就看见伍封从对面快步走来。我欢喜地迎了上去,冲他道:“将军,豫狄他愿意留下来,你收他做个门客吧!”
“这将军府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满脑门子是血的小儿来操劳!”伍封瞪了我一眼,二话不说将我扛到肩上,转头对身后的两个士兵道,“把这个人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将军,他也是奉命行事……”我倒挂在伍封肩上,说起话来满脑袋嗡嗡响。
伍封也不理我,只铁青着一张脸,直接将我扛回了他的寝幄。
刚一进门,就见一群黄衣绿裳的婢女捧着一套朱红色衣裙候在一旁,领头的正是几个月前公子利送进府的女乐瑶。
“家主,浴汤已经备好了,是否现在入浴?”瑶女恭敬问道。
伍封把我放了下来,仔细地检查了我额前的伤口:“伤口不深,血已经凝住了,应该不会留疤。”
“将军,刚才你是用什么东西打了我的腿?是土块,对吗?”我惊恐之后,竟兴奋异常。
伍封没有搭理我,冷着脸把我推给了瑶女:“帮她梳洗干净,小心别碰到额头。”说完转身走了,走至门边又回头恶狠狠地撂下一句:“待会儿再来教训你!”
我缩了缩脖子,一阵心悸。闯祸不难,像我这样连着闯祸的怕真是不多见。
紧张了一早晨,刚迈进浴桶,温暖的感觉就舒服得让人忍不住叹息。瑶女把我的长发轻轻挽起,用木勺将热水从我肩头缓缓浇下,我合上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贵女,可要再加些热水?”瑶女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刚刚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我睡了多久了?”我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刚刚过了隅中。”
“啊!你该早些叫醒我的,将军怕是等急了。”
“奴婢失职,请贵女降责。”瑶女放下木勺,后退一步,跪倒在地。
“我不是要责怪你。”我连连摆手,“你把衣服递给我就行了,我自己来穿。”
等我穿好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时,伍封已经端坐在案几前,府里的巫医潭也随侍在旁。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让医潭帮你看看伤口。”
“唯!”我轻移步子走了过去,身上这套朱红色绣缠枝藤蔓纹的曲裾深衣多少让我有些不自在。曲裾深衣美则美矣,但走起路来,却远不如细麻的短衣襦裙方便。
医潭帮我清理了一下额间的伤口,又往上面抹了一层黑乎乎的草药泥,最后用白色的丝布包扎了一圈。
“禀家主,贵女的伤十日内不碰水的话,应可痊愈。只是姑娘近日屡遭凶险,鄙人以为应当饮些驱凶辟邪的药汤才是。”
“嗯,她腿上恐有瘀青,劳烦医潭再配些草药交给瑶女。”
“诺!”
医潭行了一礼,退了出去。伍封一挥手又把众婢子遣了出去。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便主动开口道:“太子绱以我为赌注,我就以为豫狄不敢伤我。如果公士希上场,你再一箭射下整根鸟羽,我怕他们会射杀公士希泄恨,所以……”
“但你没有料到,太子连你也想杀掉。”伍封握着我的手,皱起了眉头。
“嗯,不过幸好有你在。”我的膝盖上有一小块指面大小的红印。当时,众人都盯着豫狄手中的箭,没人看到伍封指尖的泥块。泥块碰上我的腿,又瞬间碎成了沙土,叫太子绱捉不到把柄。只是我不明白太子绱为什么会突然改了主意要杀我。
我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伍封半眯起眼睛,盯着窗外树梢上的一只灰色小雀,道:“他想要你,是因为知道你是出计杀了仲广的人,想杀你也是同一个原因。我射出那箭后,他深知自己再没有机会能得到你,就想干脆杀了你以绝后患。”他兀自想得出神,眼里杀意渐浓,我心里有些慌,忙拉着他的衣袖低低唤了一声“将军”。
窗外那只小雀在枝丫上跳了两下,拍着翅膀飞走了。伍封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他看着我蹙眉道:“小儿,不过短短数日,我已两度险些失去你,也许我真不该——”
“没什么不该的!”我急慌慌截断了他的话,“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只知道,阿拾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将军府、离开你。”
“可你还是个孩子……”伍封伸手抚过我披散在身后的长发。
“我不是个孩子,再过两年我都可以许婚及笄了,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心中焦急,恨不得扑到他身上去。
“阿拾,如果两年后你的心意还与今日一样,我就留你一辈子,可好?”伍封见我一脸焦急,终于舒了眉头,露出叫我这些年日夜想念的温柔笑意。
“将军莫要食言。”我鼻头一酸,直扑进他怀里。
“永不食言。”他叹息着,长臂轻环。
很多人在年少时都会轻易地许下一生的誓言,之后却任由誓言在漫长的岁月里褪色、消亡。但我不一样,我坚信属于我的誓言,属于我们的誓言,一定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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