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唤了一声。
方砚山从愧对妻子的难堪中抬起头来,看着君王。
君王的龙袍、君王久违的亲近,都是模糊的。
方砚山道:“官家,放过军中将士,他们都是无辜的。朝廷,莫要再生变故。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今晚的事,万万不能在朝堂上言及,恐,恐,恐乱了人心……”
忠臣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人之将死,他说出的话,还是字字为江山思量。
阿九听了这话,握住他的手,道:“砚山,朕答应你。”
“放,放,放了,放了……”方砚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阿九忙道:“朕知道。砚山,朕知道。朕不会为难灵山。皇家子嗣凋零,灵山怀有龙脉,朕就算以子嗣为虑,也会善待她,善待她的孩子。”
方砚山点了点头。
忽而,又伸出手指,摇摇晃晃地指着白若梨,瞪大眼睛看向阿九。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一口气提不上来,手剧烈地抖动着。
“砚山,砚山——”阿九唤着。
一霎时,方砚山的手跌了下去。
他拼尽力气,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心西狼!”
白若梨颤巍巍地探了他的鼻息,从五脏六腑里迸出一声绝望的叫喊。
半夜,御湖吹来的风很凉,白若梨头上的发簪落在地上,满头的发在风中四散开来。她从此失去了一心人。她从此成了寡妇。
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
这人间,何其寂寥。
她把选择的权力,留给他。他选择了死。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夫妻一场,她该陪着他的。
在黑水镇,陪他南下。
他做将军,她给他料理府邸。
他打开家门,永远有一盏热茶等着他。
生,她陪着他。
死,她亦该陪着他。
白若梨站起身来,她从袖中摸出银针。
阿九蓦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慌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若梨,万万不可!”
“滚开。”
白若梨甩开他的手,冷冷说道。
她厌极了与皇家的纠缠。厌极了逼死夫君的政事。厌极了今夜的星辰与故旧。
“若梨,朕让你好好活着,这是圣旨!”阿九厉声道。
白若梨轻蔑地笑笑。
她一心求死,还在乎什么圣旨不圣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