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额间散乱的头发,捋到两边,又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拱手道:“失礼了。”
他言语气度间倒不似寻常乞丐。
方砚山回了一礼,同他攀谈起来。
这乞丐原是临县逃难来的一个读书人,家中有两亩薄田,日子原本勉强能过得下去。
谁知道战事一起,田地便被都尉府的人以养兵为由给抢了。
“我本就不善农耕,家中也无有存粮。自打战事一起,城里米价是一日贵似一日。刚开始的几日尚能买些白米果腹,后来渐渐的只能换些糙米,杂米,最后,银钱用尽,便只靠挖些野菜过活。可饿肚子的人太多了,没多久野菜也没了。听闻宛平府城内,光景要好些。我们只能背井离乡,来此逃难了。”
说着,那乞丐落下泪来。
方砚山攥紧了手掌。
每逢战乱,便会有一批发国难财的人出现。
这些人往往会趁乱哄抬米价,大食百姓之血肉,以肥自身。
被害得家破人亡,卖儿鬻女的人数不胜数。
“若梨,你说这些事,宋知州知情吗?”
我沉默地看着四散在周围、不肯离去的乞丐,回视着方砚山,没有说话。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他怎么可能不知情?
知州一职,权知军州事。无论是护卫州城的厢军,还是民政要事,都在其管辖之内。
宛平府周边发生了强抢民田,哄抬粮价这样的事,他必然是知道的。
他知道,却并不作为,其中的缘由不言自明。
方砚山抬脚就要往回走,我忙追上去。
他气冲冲地走了几步,却在踏入府门之后,又放缓了步伐。
眼下,宋誉铭我们轻易得罪不了。
“若梨,你说,这世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我握住方砚山冰凉的手,道:“快了,快了。”
明面上,不能得罪宋誉铭,但不代表不作为。
回到内宅后,我便唤个随从,令他悄悄去各家粮铺查探。
次日午饭,周九姗姗来迟。
甫一坐下,他便将宋誉铭的计划告知我与砚山。
“宋知州的意思是,抽调一部分宛平府的护城兵力,护卫我回到洛阳。”
护城兵力……
若是在太平时节,尚可。
可如今,北凉入侵,边陲遭难,宛平府亦摇摇欲坠。
这样的局面下,若是我们将宛平府的护城兵力带走,那么一旦黑水镇破,整个宛平府便顷刻任人宰割。
方砚山头一个不同意,他高声道:“不行!不行!外侮不抵,何平内寇?这个宋誉铭,亏他想得出来。”
周九看了方砚山一眼,喝了口茶,才不疾不徐道:“我,拒绝他了。”
周九决定仍然按照原计划走。
只是,宋誉铭那边,也需小心应对。
若宋誉铭反水,我们这一行人,便有如瓮中鱼鳖。
到了晚间,灵山笑着开始收拾东西。
在她的眼里,周九拒绝了宋誉铭的帮助,就等同于拒绝接受宋誉铭的妹妹。
她这两日的闷气一扫而空。
小风倒是不急,昨日宴席上,她见着了一味新奇的菜式。
今日天将放光,她就去了厨房,跟在一个川北的老厨子身后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