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砚山想张口说什么,又讪讪闭上了。
我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口,将他拉出房门。
他沮丧中又夹杂对周九的失望。
上位之人,权衡利弊,度量得失。可这一得一失之间的,牺牲的却是无辜者的生命。
方砚山抬头,遥遥看向远方,许久未曾动弹。
那,是黑水镇的方向。
我又扭头看了看周九,他坐在灯下,将余下的半盏苦茶饮尽。
我隐隐有些担心。方砚山对周九的态度会让他不悦。
他虽言语之间称呼方砚山为“兄弟”。可他到底是“主”。方砚山对他,有希冀、有敬护,但少了一份“唯命是从”,少了一份宋誉铭式的“讨好”。
晚间,我去灵山的房里看她。
她伤口未愈,脸儿煞白,凝神看着灯盏处,扑火的飞蛾。
看来,宋丹青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她抬头看着我笑了笑:“若梨,他今日来我房中,说日后定不会忘记哥哥和我对他的情意。他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这是灵山第二次问我这句话。
他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其实,灵山在很早的时候便有了预感吧。
越不肯定的东西,才会越想去求证。
贪膏附热多相误,为报飞蛾罢拂来。
一旁灯盏上的飞蛾,终于扑上了火,掉落在地,不动弹了。
宋誉铭重伤未愈,无法相送,便点了宛平府一众精兵护送我们去洛阳。
这一回,周九没有拒绝。
有了这支精兵护送,去洛阳的路顺畅了许多。虽然途中也遭遇了几次伏击,但是都被一一化解。
不出十日光景,我们已经到达洛阳城下。
城门却紧紧地关闭着、
我们被阻在紧闭的城门外,抬头望。
方砚山往前一步,声如洪钟道:“端王殿下,遵制回京,继承大统。尔等守城将士,还不速速开门相迎!”
城头上的诸人,如磐石般站立着,仿佛对方砚山的话浑不在意。
正疑惑,城头上突然走出来一名守门校尉高声道:“宫中传言,端王联合乔太妃谋反。杀了先帝派去宣旨的金吾卫,又囚禁了李后。我等虽然官微言轻,但也决不会任由贼人随意出入京都!殿下想入城,那便从我等尸首上踏过去吧!”
周九怒极,却无从辩解。
他没有诏书明旨。亦没有宫中的文牒。
虽乔阿娘联合舅舅从前的老部下控制了宫廷,但毕竟没有文书过堂。如今局势不明,谁也不敢贸然放人入城。
相持了半日,一时陷入了僵局。
此时若要硬闯,有无胜算暂且不论,越发显得周九“名不正,言不顺”。
众人愁眉不展之际,我心头一动,忽然有了主意。
“砚山,还记得你扣在黑水镇寺庙里的那群金吾卫吗?他们皆是贵族子弟出身,亲人中不乏官员,护军中人。现时,用上他们的时候,到了。”
周九看向我。
他想起我在黑水镇的时候,劝他的话:“这些人在洛阳定有为官的故旧亲朋,日后,用得着。官家派金吾卫来杀你,是官家的不仁。你若杀了金吾卫,便是你的不仁。今时今日,周九你的声名要紧。”
我劝他留下的那一份“仁慈”、一份“放过”,成了现在这个关键时刻的“曙光”。
我从方砚山处讨来了那些金吾卫的名册。
随即,将那份名册细细看了一遍,点了其中的一个名字:肖方。
金吾卫肖方,其兄长正是洛阳守城校尉,肖统。
看来,突破口已经找到了。
在方砚山的陪同下,我二人一路翻墙越壁终于在巳时踏入了肖府。
夜凉如水,一灯如豆。
肖统并没有睡去,他正襟危坐,在烛光下看书。
那是前朝一本史书,说的是一名守疆卫土的将军,如何征战沙场,如何守疆卫土。
他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