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你与我原本并没什么不同。还记得我在西格纳斯上所说的话吗?你我本该是兄弟,血脉相连,共造杀戮——现在,你看见真相了。”
“你的英雄面貌,万年坚守,都在这沐血欲望的片刻放纵下消逝得无影无踪,你甚至就连恶魔的血液都来者不拒。一个被你们称作孽物,污秽之物的怪物的血,你也视如珍宝,不愿浪费一滴。”
“现在,告诉我,圣吉列斯——你还能昂首挺胸地回到你的子嗣们中吗?你还可以用平常目光去凝视你的兄弟们吗?你还能再一次地喊出为了帝皇这四个字吗?”
“选吧。”
卡班哈放低声音,以呢喃般的语气嘲弄地低语。
“是就此死在这里,以圣吉列斯的身份战死。还是自欺欺人地带着你那启封的欲望回去.选吧,天使,我仅有的这把武器会在此等待,只等你为自己做出判决。”
许久以后,卡班哈得到一声咆哮。
它愣住了,因为它没有预料到这件事。但它同时也很惊喜,因为那咆哮是愤怒的咆哮,而那种愤怒.无比纯粹。
没有理智划分边界,没有逻辑蕴含其中,曾经所有的自制与压抑都在此刻被投进了这火焰之中,成为了最适合的燃料。卡班哈从未见过如此精纯之怒火——从未。
此物在出现的一瞬间便压倒了圣吉列斯那份克制万年的血之渴望,然后是更多,是一切.
圣吉列斯嚎叫着朝它扑去,但并非空手。一把剑不知为何出现在了他手中,那把剑昭示了一件事:圣吉列斯仍是战士,而非野兽。
卡班哈放声大笑。
它不顾自己的伤势,重重地挥下一拳。天使反手撩斩,残酷地斩开了拳头,卡进了恶魔的骨骼之间。
卡班哈流着血,喘着气,旋转手腕,硬生生地用自己的手骨将圣吉列斯的剑逼迫地脱手而出。
它大笑着踏前一步,右拳再度举起,狂暴的力量轰开血海,尸骸浮沉,无数刀兵倒飞而出,其中一把钢鞭落进它口中。
恶魔低沉地哼笑着,咬住鞭子,沉膝肩撞,顶开圣吉列斯紧随其后的扑击,随即再次挥拳,剑刃从骨头的缝隙中旋转着飞出。
天使扇动残破的羽翼狂吼着飞上天空,单手将其握住。遍布狰狞倒刺的钢鞭却在此刻急速袭来,缠向他的右脚脚踝。
卡班哈怒吼一声,单手发力,爆发出无匹血勇,竟然硬生生地将天使拽了下来。
无数血花自他坠落之地飞溅而起,一个身影紧随其后地撞碎血幕,朝着恶魔疾驰而来,骨骼断裂,紧绷的皮肤在肌肉上寸寸崩裂,血管一同爆炸,但他却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已被愤怒所俘。
在这个瞬间,时间仿佛都为之静止。
卡班哈清晰无比地看见了圣吉列斯此刻扭曲的面容,残破的盔甲,突出的獠牙与那仍然锋利的武器。他把它紧紧握在手中,哪怕已经被愤怒彻底掌控,也握着它。
还是战士,仍然是战士,拒绝成为野兽.
哪怕已经疯狂。
“只有你啊。”卡班哈默然低语。
它挥鞭,被剑荡开。它后退,天使咆哮着追上。它以佯攻诱惑天使提前出剑,但那疯狂的战士却根本不理不睬,任由钢鞭落在他的脖颈上紧紧缠绕,也没有停住狂奔的步伐。
他高举右手,剑刃落下,自卡班哈残破左肩的伤口斩向那大开的肚腹。他遍体鳞伤,沐浴鲜血,面容狰狞,看上去美丽又恐怖.
卡班哈怔怔地看着他,身形忽然变得矮小。自左肩开始,它的躯体被切开斩断了,连着头颅与右手的一小部分残躯就此滑落血海之中。
尽管如此,它的右手却仍然紧握,依旧死死地缠在天使的脖颈之上,没有丝毫放松。
恶魔的兽首上涌起一抹微笑,血海翻涌,开始沸腾,一个意志在其中咆哮,要求他接受血海的疗愈,然后站起,继续战斗。
“不。”卡班哈说。“我赢了一次,但也输了一次,这就是这场战斗的最后结果,吾主。”
血海狂躁地涌起,随后却忽然平息。
那个意志愤怒地称是,是夸奖,但也是斥责。
你输了,卡班哈,你输给了圣吉列斯!祂鄙夷却又欣喜地在黄铜王座上发出赞许。但你也赢过了他!为此我要——
雷鸣声滚滚,一个又一个弱小的恶魔在混沌的浪潮中尖叫,为此寂灭,为此诞生,然后被愤怒顷刻俘虏,成为无数血魔中的一个.
“——我什么都不需要了,血神。”卡班哈说。
他松开右手,让疯狂的天使带着他的武器奔向血海尽头。他则沉入其中,任由手持兵刃的尸骸们将他淹没,没有反抗,亦没有接受其中力量。
“我拒绝晋升,我已落败,在这场战斗中死去是我作为战士唯一渴求之物。哪怕再造八千场屠杀,取得无数头颅,也无法与这场战斗带给我的荣誉和满足进行对比。”
“我赢过了圣吉列斯,血神,我在精神层面上让他一败涂地,让他为愤怒所俘,让他再无任何可自称高贵,胸怀骄傲之物但我也输了,我甘愿用此次落败为我的战斗画上休止符。”
你怎敢——?!
难以言喻的恐怖自卡班哈的血中翻涌而来,其中蕴含之物复杂至极。有为他这忤逆之举而诞生的狂怒杀意,但也有为他的勇气而产生嘉奖之意的严苛笑声
卡班哈没有理睬其中任何一种,只是下沉,下沉,最终触及血海的最深处,然后再无声响。
在混沌的浪潮中,在血神的国度里,一个声音缓缓响彻。
“卡班哈已死。”
祂说,然后就此将目光转向其他斗争之所,对恶魔的尸骸不再投以其他任何关注。只是,在祂王座的右侧扶手上,却多出了一个复杂难言的符号。
在恶魔们的语言中,那个符号可以用来代指一个名字。
卡班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