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这套!”
话是这么说,陈望月跟他挥手道别的时候,他还是条件反射地把手先举起来了。
走到约定好的梧桐小道,阔叶树在夏天制造出沁人心脾的清凉阴影,而到了短小精悍的秋天,一阵夜风拂过,凉得便有些萧瑟,她拢紧了外套,试探性地把脚伸了出去。
吱嘎吱嘎,踩在未扫尽的落叶上,是捏碎薯片一样的脆响,起先只是一只脚,后来看了看周遭,确认没有行人的影踪,就忍不住把两只脚都放进落叶堆里。
从远处看去,她努力维持严肃而忧郁的表情,双手插在风衣的裤袋里,来来回回小范围地走动,枯黄的落叶在她鞋面跌宕,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在为某桩心事而徘徊,而非进行一些普通幼儿园四岁小朋友才会热衷的娱乐活动。
远远的鸣起喇叭,打断陈望月短暂的无所事事,车灯在夜色中射出一道扇形的光,子弹般剖开夜色,她回身望过去,像一株被投影仪放映出的白玫瑰,在这个夜里,片叶舒展,在来人的眼睛里,怦然绽放。
陈望月对了一遍车牌号,走近,车窗摇下,路灯昏黄的光沿着车窗缓缓爬进去,勾勒出一张骨骼分明的脸。
男人的好看分很多种,硬朗的,阴柔的的,英气勃勃的,面前这张脸则是会被划分为最传统绅士的一种标准范式的英俊。
他抬眼,声音仿佛酒液,柔和而醇厚,无框眼镜后的眼睛里盛着笑意,“晚上好,望月。”
是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人,陈望月顿了顿,还是上前,递上防尘袋,“陆公使,我以为您这么忙,会派人过来取。”
“本来是打算麻烦助理的,但今天是他结婚五周年纪念日,他已经连着两个纪念日在加班,再放家人鸽子恐怕会引发家庭危机,我恰好结束工作比较早,就放他回去过二人世界了。”外交官随手把卫衣放到后座,从中控台拎了一个牛皮纸袋,“给你的。”
“Austin的苹果糖?”陈望月认出上面手绘的logo,“我有在Eros上刷到过这家的探店视频,他们家是百年老店了,非常难买,每天限量一百份,上次和朋友逛街的时候路过,门口的队伍快从第五大道排到第六大道了。”
“这我倒不太清楚,是同事送的伴手礼,说是在年轻女孩子里很有人气。”陆兰庭笑道,“这么多人排队,想来应该味道不赖,我借花献佛。”
“您真的大客气了,又是帮我请医生,又是借我衣服,应该是我报答您才对。如果再收您苹果糖,我真不知道怎么还您的人情才好。
“现在就有机会还。“他笑了笑,镜片反光折出一片明亮的模糊,“我才送走歌诺的普安顿外长,这几天都忙得团团转,到现在还没吃上晚饭。”
陈望月板起脸来,“实不相瞒,先生,我只是客套一下。”
“小姐,我听出来了。”陆兰庭同样正色道,“只是我身乏体饿,单方面希望这是真心话。”
“说得像您没钱吃饭了一样,好可怜,外交部拖欠您的工资吗,想不到我国财政情况紧张至此。”
“望月,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有挖苦人的天赋?”
“您是第一个,多谢夸奖。”
两个人都笑起来。陆兰庭看着她在光影下忽闪忽闪,蝴蝶翅膀一样的眼睛,眼睑底下那一小团乌青,让人一时分不清是黑眼圈还是睫毛的阴影。
心脏好像被蝴蝶的口器轻轻叮了一下。
不知道辛家怎么养的,好像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又瘦了一些,笑的时候仍然能看出疲倦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视线,“真的不去吗,我知道有一家店,风景很好。”
“您真的毕业太多年了吧。”陈望月笑眯眯,“我们现在出门要提交报告给教务处的老师哦。”
“只要有想去的心,什么都不构成障碍。”他循循善诱,“我知道学校东南角有一面坍塌的围墙,没有监控,望月,你想打个赌吗,我现在开车带你过去,如果这么多年学校都没把这个缺口堵上的话,我们可以从那里的墙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