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和帝说到这里,对武安侯道:“说起来你那长子去边关也有九年了吧,也不知道边关将士是如何在破破烂烂的城池后面,抗击靺鞨人的。”
武安侯寡言少语,只回了一句“今年已是第十年了”,便不再说话。
征和帝继续道:“说到底都是朝廷缺钱闹的,朕年年让政事堂想法子,却年年都没什么成效,就想看看也许年轻人思维活跃,能另辟蹊径也未可知。”
征和帝瞥了年纪大、思维不够活跃的徐丞相等人一眼,赞叹道:“果然,年轻人的脑子有时候就是要更灵活一些,伯昭啊,你今儿就先给诸位大人说说你殿试时的想法,让这些个前辈好给你参考参考。”
顾清晏琢磨着今儿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未婚妻定的烤全羊,可惜此时已经被陛下架在了火上,不努力挣扎也不成,还是得继续高调啊,没准儿非但不会作死,反倒还能青云直上呢。
顾清晏应了声“是,站在正中间,也不去看在座大佬们的神色,只对着左右拱了拱手,颇为谦卑道:“圣上询问,小官见识浅薄,还请诸位前辈不吝指点,”
徐首相率先回应道:“顾小大人学识过人,大可不必妄自菲薄,老夫上了年纪,有时也感觉自己思维过于刻板,听一听你们年轻人的看法,若能茅塞顿开,老夫还得感谢你呢。”
顾清晏连称不敢,继续道:“众所周知,朝廷经费之来源,主要在于夏秋两季之农税,但先不提隐田隐户,便是农桑稻麦本身就已经发展到了极限。”
这个时代的农业实行精耕细作,水利灌溉也颇为发达,青肥、沤肥、粪肥等等更是多种多样,除非能实现科技跳跃,立马培育出杂交水稻,合成化肥,提炼出农药,不然真的就已经到极限了。
其他人尚且不明所以,徐、严二人却都目光在复杂,心里大概猜到了顾清晏想要说些什么。
只听顾清晏又言辞恳切道:“臣自幼随着家人下田耕种,深知农人不易,春天抢种,秋天抢收,中间还有担心虫害天灾,臣认为若是再从农税上着手,除非不顾及百姓,不然不会有太大收获。”
其它人听得一头雾水,既然如此,那我们还廷议个什么劲儿?
圣上看好的后生,难道就这点儿水平?
阐述观点自然需要层层递进,顾清晏又继续道:“前朝毅宗皇帝之父显宗皇帝在位时期,青璃江南北十州,就没有何处是土地兼并不严重的,国库亏空得更厉害。”
“显宗皇帝为维持自己的奢靡享受,派心腹太监去往江州南宁开设市舶司,每年就靠着这么一个地方衙门,便能供显宗皇帝大肆挥霍,甚至偶尔还能接济朝廷财政,可见商之一业,利润之巨!”
“毅宗皇帝登基后,因海盗倭寇猖獗,便行禁海令,废除市舶司,更是抑商、控商,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南宁、吉庆等沿海各府的商人,依旧借着航船之利,将丝绸、瓷器远销海外,然而商业大兴之时,朝廷商税却比农税还低,还经常收不齐,更不消说还有不少走私偷税之辈,最终导致商税至今已是名存实亡。”
到此时,就连魏成业这样的武夫也大概猜到了他在打什么主意,暗骂:这狗崽子,真是马蜂窝逮着最大的捅啊!清查隐田还只是得罪南方士人,拿商税开刀你可就要得罪全大夏的士人了!西北的马帮、西南的茶商、东南的海商等等,跟朝廷官员哪个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倒霉的作死女婿,你可快别说了吧!
魏成业的担忧,并未通过意念传到顾清晏的脑子里,只听他掷地有声道:“臣以为,重整商税,才是解决朝廷经费困难的最有效手段!”
顾清晏说完,便像个老实学生似的,垂手立在那里,面上还带着几分腼腆和忐忑,真就一副等着各位前辈指点的谦虚模样。
可惜在场的众人,却是越看他越堵心。
管季相阴着脸,率先讽刺道:“小顾大人读了这么多的圣贤书,为何一点儿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竟是个与民争利的小奸臣!”
平日里谁也不得罪,惯爱和稀泥的人,头一回动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真清高呢,可惜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谁还不知道谁?
不触碰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别人再怎么吵都无所谓,等涉及到己身时,跳得比谁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