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燮元当然知道劳顺是在帮孙杰跟刘超套交情,但这种武夫之间半插科打诨似的对话自己不适合涉入太深,因此没搭话,只是含笑点点头。
“除了粮,劳某带的那些四川兵,好歹也都是见过血的,回头都过来帮你守城!”劳顺继续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
“不可!”刘超闻言急道,“督师大人、劳帅,断断不可!”接着解释道:“督师大人和劳帅的好意刘某心领!但末将在贵州待了这么久,知道平伐司、新添司、乐平司、把平寨……那些土目跟水西安家的关系都非同寻常。现在他们表面上虽归顺了朝廷,怕只是迫于大势和压力,一旦给他们抓住机会,或者发现咱们压不住奢安二逆,定会降而再叛,那样,督师大人和贵阳就都危险了!这几处,劳帅都得派精兵镇着。”
“劳某晓得噻。老大人,您来给刘副帅摆一摆嘛。”劳顺笑嘻嘻地说。
“咳咳,嗯。那个……刘副帅,这些倒不用太过担心,老夫虽然来了不久,这里的事倒也知道一二。因为,额,那些头人寨主和他们的嫡子继承人,现在都在督师府里做客呢。”朱燮元笑得有些狡猾,还特意强调了“做客”两个字,接着神色一正继续道,“弃暗投明,朝廷当然欢迎之至!常言道,人无信不立、老夫岂是空谈之人?既然说了幡然而悟者既往不咎,此刻,他们便都已是我朝招讨司、安抚司的堂堂朝廷命官了!常言又道,名正则言顺、实至而名归。既是朝廷命官,岂可无告纸官印?为免除以后重蹈奢安承袭之争覆辙,老夫已叫他们各自带了继承人到督师府领委任状,现下都在府里等着匠人刻官印呢!”说到最后一句,朱燮元早已恢复了一本正经。
来龙去脉都知道的劳顺在笑,刘超听了心里不禁一惊:这读书人要是使起坏来,可比咱们粗人理直气壮多了,偏偏还能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原来这二位,哦,不是,加上孙杰是三位,早就都商量好了!这杯敬酒也足够体现了诚意,自己不仅不能算吃亏,还真占了很大便宜,若是再不吃……心里这样想,面上哪敢再有丝毫不满?急忙躬身又是一礼:“督师大人高明、劳帅高义,末将感激,感激!”
“你先别急着谢,孙杰的亲卫长捷营被老夫带来了。回头等他过来,教他们打了你的旗出城逆袭夹攻,怎么也能算个次功吧?虽说国朝屯垦不能记功,大破织金贼巢的头功加上一个合击苗逆主力的次功,老夫觉得嘛,刘副帅当是可以开镇了。老夫先恭喜刘帅了,哈哈哈。”
刘超心里百感交集。领命入黔为大军冒险开路、忍受张芳解忠仁等的百般刁难排挤、他们兵败身死后时刻担心被奢崇明安邦彦吊打、收拢溃兵还要且屯且战……那么多次死里逃生才从游击一步一坎儿地爬到副将,如今坐在家里啥也不用管就能开镇升大帅,而且是五省督师朱大人亲口许诺,刘超再无他想,扑通跪下深深地一叩首:“督师大人,刘某是个不识字的糙坯,老大人如此看顾。以后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大人面前再有二话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响水河北岸的安邦彦睚眦欲裂地看着南岸的追逐,虽面沉似水,心头却在滴血。
明军的马队一直逗留在南岸,但安长老的强渡尝试被当头击得粉碎。因为,与马队一起的除了区区两个步队和几百辅兵……竟还有五六门炮!
孤舟渡河铁定是送死,因此安长老把奢崇明拖上岸藏起来的百来艘舟筏都拖出来集中到一起,织金寨最彪悍、最忠心的一千多名勇士,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在明军的眼前开始集结强渡!还有不少水性好的勇士纷纷纵身跳入激流,攀着舟筏边缘横渡响水——明军战兵马步合计只有四百余人,只要踏上南岸,五六倍数量的苗彝勇士们将用生命和鲜血为后面的几万族人开辟出足够的登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