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半跪在一块墓碑面前的男人,正是风上御神策,他面色沉寂,惆怅,看着眼前那块冰冷的墓碑,心中往事牵肠,一种难以释怀的压抑和愧疚在他心中难以释放。
每一年里,他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这里看一看,并不是为了释怀思念,而是为了提醒自己究竟为何而活。
而就在此刻,御神策快速看向右边,一个男人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御神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压迫和阴沉,正是昨天与他以命搏命的神白须征御,仅仅只是一瞬,弑神武潘多拉就已经具象化,他瞳孔收缩,下一刻就准备冲出去。
“我看起来像是来者不善的样子吗?放轻松御神策,我没有要跟你打架的意思。”
神白须举起双手,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御神策转向他,身上的气势不减反增。
“我是生还者,所以绝不会在他人灵魂安息之处行施杀戮。”
神白须说道,他的语气中有着令人深信的坚定,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的确确是在尊重安息在这里的三千多位逝者。
御神策闻言犹豫了一下,收敛了身上散发的气势,转身继续盯着眼前的墓碑。他并不打算搭理神白须。
神白须只是走近看着墓碑上刻的字,神色肃穆,只是吐出一口气。
“你也会叹息悲怆?”
御神策讽刺道,对于神白须刚刚的行为嗤笑道。
神白须没有在意御神策嘲讽,只是盯着那块墓碑,御神策有些恼火,如果不是怕损坏附近的墓碑恐怕已经一拳砸在神白须脑袋上了。
“同样的,我们此生的最挚爱都在此处安息。御神策,不管你心中对我有什么歧义和疑惑,我都无所谓。”
神白须从回忆中走了出来,看向御神策。
御神策神情复杂,作为半魔的他感知能力非常强,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刚才的神白须,竟然在伤心。
御神策有些惊讶,会不会眼前这个男人,还掩藏着另外一面?
“恶贯满盈的杀人魔也会流泪?很可笑。”
对于神白须刚才内心中所流露出的情感,御神策选择无视。
“那你觉得,诸如我这种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神白须问道。
“嗜血成性,破坏,毁灭,杀戮,无恶不作。”
御神策随便打发了几个词语。
神白须只是嘴角勾起,有风拂过他的脸颊撩起他的头发,竟有一丝沧桑。
“在你母亲前面两排右边第三个碑位,那里,躺着我的父亲,同你母亲一样,都是旧赫尔墨斯城虚空降临的受难者。”
神白须低头继续看着墓碑,丝丝细语。
御神策眉头一抬,有些惊愕。
“很难想象我这样一个罪犯,竟然会有这种身世对吧?其实这只不过是这世界千万分之一中的遭遇罢了。我问你,御神策,对于你母亲的死的真相,你清楚吗?”
御神策双眼低沉,心中微起涟漪。
“你知道的,你当然知道,只是你不敢相信,你从来不会怀疑自己最爱之人深信不疑的组织竟然会以那种卑劣的手段来掩盖自己的失败,而你,也怀揣着这份怀疑一直走到今天也都还会觉着惴惴不安,对于你父亲的死,母亲的死,都是。”
神白须看向御神策,眼神中的深邃仿佛将御神策一眼望穿,他的一切,都仿佛被神白须尽收眼底。
“……你这种人,又懂什么。”
御神策阴沉道,他继续看着眼前的墓碑,对于神白须所说的一切,置若罔闻,只有不屑。
神白须听了之后笑了,只是冷哼一声。
“说说你父亲?”
两人冷置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御神策开口道。
对于眼前这个人,他的确有些好奇,他身上有着不少的神秘与秘密,如果他要选择守口如瓶故作高深,御神策会选择转身就走,如果他要倾诉衷肠,御神策的时间非常充裕,作为打击罪犯的正面者,最大的罪犯难道不就近在眼前吗?
神白须抬眉,深呼一口气,理了理袖口,他望向眼前这一整片墓园,神情恍惚。
最终,神白须意识御神策边走边说。
“在你眼前的这整个墓园,一共有三千两百二十二块,而其中四百块,本来可以幸免于难。”
“数十年前,也就是旧赫尔墨斯城区序列虚空降临,它带来的虚空污染是人类对抗虚空史上面积和危害最大的一次,同时,这也是人类第一次面对外来生物,虚空污染的成分令人措手不及,以至于灾害地区覆盖了整个旧赫尔墨斯城区,在城市移动策略实行中,半个阿尔诺曼城区的民众同大部队脱轨,陷入围困。”
“整整两个月,虚空的污染越来越严重,终焉迫于无奈,选择以阿波罗中枢炮清扫整个赫尔墨斯城。可是,在阿尔诺曼城区,由我父亲组织的灾民营救行动已有获救人数整整四百人,而终焉却无视了这四百人的性命。整整四个协同营救的组织队伍,多达四千人的,由民众组成的救援团队在历经七天的千辛万苦中,愤然反抗,毅然赴死,他们比任何人都坚信终焉的救援最终一定会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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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神白须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他停下来,看向那一片墓碑一排又一排。
御神策看向神白须,眼中有着困惑。
“神白须,你有没有想过,放弃他们,也是终焉迫不得已的选择?”
神白须转头看向御神策,两人对视,神白须神情自若,他好像早就会料到御神策会这么说。
“倘若虚空污染蔓延至赫尔墨斯城之外,不说里面的人一命呜呼,突破了防御网的虚空异种无异于虎入羊群,凭你的认知不可能不了解虚空污染的危险程度,牺牲他们不是终焉的选择。”
御神策对于曾经那场虚空降临,未曾参与,那个时候的他身在克洛诺斯城区分部终焉,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神白须没有吭声,他知道御神策绝对是知道答案的,他这么说何尝不是在给自己找理由。
“终焉没有理由放弃他保护的人民,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你或许会觉得这是妇人之仁,可是,御神策,如果终焉都不能拯救他的人民,那谁来?虚空的降临带来的不仅仅只是死亡,还有恐惧,生命不会因为黑暗而灭亡,却会因为恐惧而熄灭。”
“…这是悖论,难道因小失大,让更多的人死去就是对的?”
“没有主序虚空坐镇的裂缝本就已是强弩之末,终焉在那个时候所掌握的力量完全可以启动阿波罗中枢炮破坏裂缝,可他却将炮口对准了他的人民,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实验阿波罗中枢炮的功率和毁灭性,以便向他们所崇敬的神献上忠诚。如果只是救援行动,为什么会白白耽搁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北部战线和南部战线都已经停战了整整二十二天,而东部地区的劣势却迟迟无法挽回,为什么城市移动计划不能提前执行却非要在虚空降临之后,为什么要在虚空污染覆盖了六分之四的城市之后才行动?他们用人命进行实验,那四千多没有逃离赫尔墨斯城区的人就是祭品。”
神白须说道。
御神策双眼阴沉,可却格外冷静。
很明显,这也是他知道但却不愿意接受的真相,他宁愿相信终焉是因为作战失败而不得不选择以最大损失来结束局面。
“所以,你是因为终焉的不作为与虚伪,才选择与终焉敌对?可破坏终焉柱,是全人类的灾难。”
御神策重新将问题抛回给神白须。
听到这句话的神白须,没有任何表情,就仿佛在御神策口中所说的终焉,终焉柱,都只不过是像尘埃一样渺小的东西。
“我父亲的死,让我意识到,弱小无法改变一切,不仅仅是守护,连承受都亦是如此。对敌终焉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虚伪,更多的是愤怒与仇恨。御神策,我们就像两个极端,相同的你,又做了什么样的选择?”
神白须坦白了内心的说法。
御神策闻言有些触动,仅仅只是复仇?仅仅只是愤怒?就可以放弃一切的向这个世界的秩序与法度宣战?并且肆意破坏世界的和平和毁灭他人的生命?御神策在面向神白须的时候做了不少心理准备,准备接受他自以为的那些不可思议的理由,可最终等来的只有短短两句话,仇恨和愤怒,也短短只是这两句话,让终焉对神白须征御这个名字谈虎色变,让整个西方对之谈虎色变。
“我的父亲,是来自黑暗边缘的恶魔,他因为血脉争端而逃避入人类世界生活。”
“作为恶魔的他只能躲在人类眼皮底下苟活,可他却说,他很快乐,没有种族的重担,没有复兴的使命,所以,童年里,我一直觉得父亲是个好脾气老好人。他邂逅了母亲,他们热恋,相爱,然后有了我。在之后,曾经的家族追了出来,来到了赫尔墨斯城区,父亲知道种族争端的战火绝不能波及自己的妻儿,他舍弃了阿特厄斯家族的血脉,摒弃了自己属于恶魔的身份,得知如此所做的阿特厄斯族长并没有放过我的父亲,他想要将我带走,也就因为这个,父亲才真正放弃了继续以人的身份活下去,独自一人前往黑暗边缘,屠灭了一半的亲族,将他们驱逐至无尽之海,并战死在了无尽之海。”
说到这里,御神策神情一顿,他猛的看向神白须,他神情激涌,他突然发现,原来神白须的所作所为,同父亲一样。
而也就在御神策转向神白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抱住了御神策。
“你……”
御神策很吃惊,可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没有挣脱。
“我们都不是需要忏悔的那个人,御神策。”
“我和你不同,神白须,我不需要为自己犯的错去找任何理由开脱,更不需要什么忏悔,而你不同神白须,你就是战争,行走的战争,这个时代不会承认你,这个时代的人也同样。”
御神策推开神白须,扭头看向右侧的墓碑。
“说说你的母亲?”
御神策找了另一个话题。
神白须再次意视御神策边走边说。
“我的母亲死于克罗兹分化病,在那个时代,无药可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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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兹分化病,这是来自于一种天然矿石的感染性疾病。
克罗兹矿石,它拥有不稳定性和自我增值,相比凛冬的艾温矿石,它不具备那样的密度与韧性,相反,它真正具有腐蚀性,它没有任何的工业作用。
起初,挖掘出它的泰坦重工将它用于能量转化,而克罗兹矿石的出现确实也短暂弥补了艾辛石的缺失,它释放出的能量相当于现代终焉第九科技部门的中星炉,可也正因为如此,克罗兹矿石在转化为能源的同时,放射出巨大的腐蚀性,在那段时间,泰坦重工还没有发觉,但接连有员工开始被送进医疗室后,克罗兹分化病正式传开。
这是一种感染率较低,甚至不到百分之四十的病毒,可一旦感染,将无法进行治疗。
克罗兹矿石通过天然气所传输到空气中,对当时那个年代造成了巨大的污染与破坏,同时,也出现第一批感染分化病的人,第一症状是神经低弱,肌肉无力,同时,伴有气短并且视线模糊,并且会长期蜕皮,免疫力下降,瞳孔发紫。
分化病可怕的是能够打击细胞的繁殖能力,并且会劣化血液和内脏,等同于让人变得越来越脆弱,在当时那个年代几乎没有任何药物能够对这种病状进行治疗。
最后是如何解决的呢,是由巴伦比斯库玫菈研制出的治疗药物,凝结剂。
分化病最致命的是腐蚀性,是逐渐衰退的健康状态,归根结底的问题,还是要回到克罗兹矿石身上。
经过对克罗兹矿石长达两个月的观察与研究,库玫菈发现,在低温状态下的克罗兹矿石不具备腐蚀性,其实并不是不具备,而是出现了凝滞,在低温下,克罗兹矿石会产生晶化,内部会形成极为脆弱的晶片状,在这种情况下的克罗兹矿石不可点燃,却能释放出比常态转化后强出数十倍的能量。
因此,库玫菈得出,克罗兹矿石是一种天生就在进行自我释放亦或毁灭的物质,它一直都在进行释放,离开低温空间之中后,就呈现出一种自我保护状态,释放出的能量强大到具有腐蚀性,可一旦重新进入低温环境,它就会变得极为脆弱。
感染了分化病的病人亦是如此,但人不能长时间生存在低温中,因此库玫菈制作出了凝结剂,这种药物在注射之后可以打乱克罗兹矿石能量释放出的腐蚀性,从而稳定它的状况,在持续用药一段时间之后,体内具有腐蚀性的能量已经消散,自然而然也就痊愈了。
御神策微微一惊,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常。
“童年回忆里,母亲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很安静且贤惠的人,我从没看到过她和父亲吵过架,即便是离开那天也一样,然而随着这种平静,对于失去的日后,那种失落感,就会被无限放大。”
御神策对于表现出这种情绪的神白须感到可笑。
“那那些死于你手的终焉战士呢,你也能理解失去的意义,可却做出了视他人性命为尘土的行为,终焉有多少战士丧命你手,你的双手沾满鲜血与硝烟,被破坏的终焉柱,恐慌动荡的社会,仿佛危危可及的明天和未来。在人民眼中,你是一日不伏法就会带来死亡的罪犯,滔天罪犯。我问你,神白须,就好比你失去父母亲时的痛苦,随着这种痛苦一个家庭便会分崩离析,可你做的,是毁掉千千万万个家庭,他们本来鲜活的生命可以为他们热爱的事业奉献一生,在这个世界上活出属于自己的风采,而你,你不仅视生命为粪土,还带来灾难与破坏,对于你这种人,你觉得,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把你粉身碎骨,想要把你大卸八块?!”
御神策怒斥神白须,对于他的表现和他的行为相差之大做出了最直观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