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会内员众相当熙攘,相当大的一片天地,所住却皆是空楼,如此硕大,却也寂寥。
啪嗒——
不知道是谁拍了拍神白须的肩膀,千米廊道内,周登楼突然回头,神白须同样疑惑的回头,可身后无人。
啪嗒——
待到两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盘龙制服可却相当古朴的清逸俊朗男子翩翩而立。
他柳眉而凤目,乍一眼还以为是一位妩媚动人的女子。
他先是拱手作揖向着神白须,而后转向周登楼咧嘴一笑,唇红齿白,玉面清琅。
“哟,许青才许公子,不在埋香司筹办你的玉龙图,怎的有雅兴来盘龙会这种司政纷纷的烂盘肆?”
周登楼先是作揖还礼,神白须则是两耳不闻。
此男子正是盘龙执众七位之一的“埋香”,当时大殿之内的六人中,就有他。
姓许名牧芸字青才,书香门第“柳柏苑”门主。
年纪轻轻的他就是柳柏苑的继承人,字画双绝,文武双全,他们柳柏苑的名号,就是神骁文人节气的象征与代表。
柳柏苑传承六千年,树大根深,常年隐居市内,且祖上立规“三不从”,意为:不从政,不从军,不从商。
柳柏苑是名门豪族,因此名誉当先,那么作为柳柏苑的门主的许青才,人品如何,可谓世人皆知。
单看此人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之资便可一目了然。
“听金簪银簪二女消息,说你周登楼带着这位先生走了一趟天都府回来,一来也是好奇,想来打探打探,二来想探听探听这位…先生的虚实,这不,歪打正着。”
许青才笑道,他一双凤目瞥向神白须,后者目不斜视,只是看着远处枫林。
三人停靠在廊道内,风吹枫林,枝叶簌簌,动听悦耳,惬意安神。
“先生?”
许青才突然贴近神白须,待后者回过神来时两人距离只毫厘之间。
这么近的距离神白须晃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而许青才则是压低身子贴近,他嗅了嗅,随后赶忙后退一步,扇了扇鼻子。
一旁的周登楼微微眯眼,此人今天事出反常肯定有妖。
“不才许牧芸,久闻先生大名,今得一见…”
话说一半,许青才好像卡住了一样不说了,只是伸出手。
西方的打招呼方式,神白须伸手握住,顿时只感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只觉得神清气爽,朗朗明星。
这次神白须又抽不回来自己的手,他干脆直接握住许青才的手臂,用力下抽,后者才不甘心的甩甩手。
“我在你们神骁似乎挺受欢迎的,怎么,老周,你之前有做过关于我人设方面的塑造?”
神白须咬牙切齿的眯着眼睛瞥向周登楼,后者憋笑。
“是你声名远播,这才惹的我们许大公子不惜放下身段都要攀附。”
周登楼耸肩,许青才轻轻笑着。
“好一声响屁啊周登楼,你要是当官,仕途一定相当顺遂。”
神白须一脚踹在周登楼腰上,后者一个踉跄扶住长廊。
三人有说有笑,许青才本来就是自来熟,这下就更融洽了。
“探听虚实啊…嘶,你们柳柏苑不是祖上立规三不从吗?虽说如今柳柏苑在你的手上成功脱离世族的笼统印象,可忤逆祖宗这种事儿,让外人听了也不好吧?”
三人一道而行,神白须站在中间,狄耿在右,许青才在左,边走边聊,一路上许青才都在打量神白须。
“嘿哟,周先生话说的大的吓人,别一上来就拿祖宗压人啊。”
许青才笑道,周登楼不以为意。
“如今我作为盘龙执众,食君之禄思君之忧,这一点,我们在同一条线上,怎么?周先生想隐瞒?”
关于柳柏苑为什么会站在盘龙会的立场上,这最大的原因当属李世卿。
李世卿不仅仅是当世谋者第一人,更是作为早已灭亡的“琅琊台”的嫡系长子,当年的琅琊台同柳柏苑算得上是死对头。
面对李世卿的施压,柳柏苑必须要在两方势力中选一个以做栖身之法。
前者神骁公不为私,变法太快,再者上御执一族本就对世族嫉恶如仇,谁知道在这场对峙之中倘若选择前者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需知目前整个神骁,世族势力的头子就是盘龙会,那么作为唯一能够同神骁掰手腕的出云,也就成了众人心之所托。
那这个时候就会有人说了,倘若你世族固守本心秉持不二,由上御执领导的骁卫为什么会找你麻烦?
需知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上御执作为领导者,怎么说都无所谓,可你作为一个飘零无定的依附者,有那个底气吗?
在神骁只要一提世族而已,就仿佛人人惶恐好似大难临头,哪怕已经经过了六千年的洗礼,神骁人仍旧对世族怀有恨意。
“琅琊台被灭之后,你们柳柏苑战战兢兢茕茕孑立了整整两百年,同一条线上?那可不一定。”
“依附盘龙不是资本,你觉得以我的身份,哪怕事情败露,我的位置会有所改变吗?”
小主,
周登楼皮笑肉不笑,很明显他似乎对于眼前的这个许青才并不热情,刚才的招呼也只不过是类似同事之间的招呼。
许青才也是面色一沉,顿时一股愁意就涌了上来。
他在家族最困难的时候接手,也是在最窘迫的时候适应,说归说,可归根结底还是要做,依附盘龙实属无奈,许青才是两边不讨好。
上头李世卿一张嘴就能说死就死,下头民意难更,对世族的仇更是根深蒂固,他兢兢业业两个甲子,被迫从政,被迫从军,被迫从商,为的,不就是柳柏苑上下六宫十二郡吗?
“倒也不必如此刻薄,上御执内外分明,是敌是友他很清楚。”
“哪怕前朝旧事板上钉钉,但民乐业安的时代里,再强硬的领导者也不会希望硝烟再起,用上御执的话来说,倘若天下能安居乐业太平无忧,谁又愿意血流漂杵血染山河呢?”
许青才眉头一挑,眼睛一亮,而周登楼却是长吁一声,无可奈何。
神白须竟然愿意替许青才说好话?是怜悯,还是发自公义之心?
许青才虽说是寄人篱下,可终究也是承了千年的书香门第,在国际上更是名声鼎盛。
许青才本身更是堪比维序级别的强者,理应不该如此缩头缩尾。
要怪就怪当年那场世族之乱太过空前盛世,几乎让任何跟世族有关的事物都被绑上了必死的名头。
这也让曾经那些统治者看到了,众怒不可犯。
“先生说的真好,可谁又能肯定这些上位者的心思呢?诸如李典司那样的卸磨杀驴之举在我神骁可是屡见不鲜,”
许青才明显是在继续套神白须的话,而神白须的态度,其实就是要诉说真相。
一旁的周登楼当然知道神白须会说,虽说目前局势难定,可毕竟事在人为,也许神白须成竹于胸也说不定呢?
“李典司所图太大,倘若老老实实在平复南地之后安安稳稳的深居隐退,还能做个戴衔大将军,怪就怪在他不知天命所归,意气用事刚愎自用。”
“世族作为神骁曾经历史上的一块毒瘤,荼毒神骁近六千年,天下黎民之所以深恶痛绝赶尽杀绝,为的单单只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而如今上御执所执政的神骁,世族褪去了王权的恶面,只要安分守己卸政为民,便可源远流长。”
“阁下柳柏苑我略有所闻,二十年前河提之灾你柳柏苑倾资赈灾深得民心,世人说你书香门第不清高于世而扶为黎民,乃大义。”
“而在我看来…”
神白须突然两手抓住许青才的肩膀,后者吓了一跳,两人四目相对。
一旁的周登楼早已看向别处,两耳不闻。
“你不仅站错了队还选错了人,哪怕如今盘龙所拥有的支持力不弱于骁卫,可是民心所向仍为一统,现在看看,这盘龙是不是在重蹈李典司的覆辙?”
神白须松开双手,拱手歉意的笑了笑。
许青才眼睛一转,吐出一口气,再次审视了一遍眼前这个外地人。
“先生所言,是站在中间人的位置上的劝诫…”
只是突然话说一半,许青才眉头一皱,随着这个表情没过几秒,他又眉头一展,笑了笑。
“先生劝诫,在下谨记于心,在下会步步斟酌,失陪。”
说来也唐突,许青才拱手作揖一笑了之,走了。
“如果你想要凭借拉拢来削弱出云的势力,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可是…”
一旁的周登楼双手抱起思考着,看着越走越远的许青才,开始有些琢磨不透神白须的心思。
神白须则是老神在在,看着许青才的背影好似明白了什么事。
周登楼古怪的看了一眼神白须,挑眉。
“大老爷们哪有那么挺的屁股?”
这时的神白须才反应过来,那人是女扮男装。
“你这上手不挺快的吗?”
周登楼大笑,指着神白须说道。
八百年前,作为世族出身的李典司,统军之能直追一千四百年前享有兵圣称誉“唐世非”,统帅三军,平南地军乱。
在位年仅十九的“韩招”,腹有良策,胸怀四海,似有千年前千朝子遗风,同样的建国为民,报德以民。
南地暴乱用时四年,李典司指挥战役大小超过五百起,领衔统帅,镇守南疆。
“奉之”开国一十六年,年仅二十三的韩招意外暴毙,当时作为执掌兵权最重的李典司被招回京,其部下一众劝进,唯有一人,举李典司上交兵权,退军归野。
为奉之王朝从戎三十余年功勋卓着的李典司不甘就此入野,携十二众入京,史称“爬蛇之乱”。
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韩招暴毙之后暂督朝政者乃是前朝首辅“王萍芝”。
此人算得上是奉之王朝开国功臣,三朝元老,更是京城十二京的建立者,同时,还是李布施的授业恩师。
位高权重,德高望重,哪怕退位之后,仍是权倾朝野。
十二众临阵倒戈,李典司惨死于自己的野心之下,奉之王朝韩招死后遗策有三,李入王出,南地可平,执京者王,可压群臣,其余余者,可用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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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典司怕的,是千年前世族之乱重演,而他忘了,作为奉之王朝开疆拓土的功勋大臣,他的立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空有军功爵禄,实不得人心尔。
尽管李典司其心可诛,可韩招遗策中仍是对其封诏“镇国将军”。
哪怕是诸如李典司这种统帅,在握稳军权之后带势入京仍旧是不得王位,因此神骁人民心中以德为重的理念就愈见深重。
因此也有了一个说法,无德无义者,纵有天大本领也终将一事无成
很快,在告别了许青才之后,周登楼神白须两人已经身至伏云龙庭,而中堂内,已经有三人等候。
刚入中堂,便已感茶香纷纷,出云独身跪坐于中堂,翩翩之姿,亭亭玉立。
她抬眉,笑着伸出手向一旁的座位,请两人入座。
周登楼看了一眼神白须,又看了看出云身后右侧的金簪银簪,了然于心,侧身站在一旁,靠在围栏上。
神白须也没什么想坐的心思,只是站在一旁,双手抱胸,靠着梁柱。
“我笃定骁卫那边没照顾好两位,对吗?”
出云笑着看向神白须。
“还行,就是应酬。”
神白须回想起一直给自己无限续杯的点朱砂,嘴一扯。
“您应该见过许公子了?”
神白须微微眯眼,点了点头。
“印象如何?”
出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