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等于是承认知情了。
直觉告诉她,容衍再下一盘大棋,严格来说,他无时无刻不在布局下棋,这么多年,已成常事了。
握着手里的画轴,祝筝抿了抿唇,听见自己的声音莫名有些发虚。
“那我便问与我有关的,赐婚也是大人的安排,对吗?”
这一时,公仪灏似乎明白了些许,为何阿衍独独钟情了这个小姑娘。
她确实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
“阿衍这个人在想什么,一向很难猜透。”他笑答道。
“我亦猜不到多少,倒是听他说过一句,聂府的屋檐够大。”
“四妹嫁进去不会受委屈,还能将聂家拉拢过来,实乃一举两得的考虑。”
一举两得……
谁要举,谁在得?
头上的金钗珠串坠的仿佛千斤重,祝筝突然觉得一阵头疼。
她从来知道自己的亲事轮不到自己做主,情爱之事她没兴趣,是因为离她远不可及。
一个生在宅院的女子,命好的就会顺利去到另一个高门宅院里等待死去。命不好的,就会像个蹴鞠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直到最后,还是会被踢进一个合适的院子里。
她不甘这样度过此生,也因此在前世一直激烈反抗,妄图自己的命途前路全由自己做主,结果飞来横祸,最后落的个最最惨烈的结局。
现在,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打算。
在这个打算上,容衍是真心要给她一个广阔的屋檐,一个庞硕的靠山?
还是想起她这颗棋子,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既然他赐婚赐的体面,又何必这时候拿出幅她根本不知道的画像,平白扰动人心。
突然忘了自己方才为什么那么急着找他,祝筝脸上泛起一丝笑,定格在唇角,有些意味不明。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还?”她问道。
公仪灏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想答案,开口讲出的却是一则往事。
“经年前,宫里起过一回大火。阿衍到处救火救人,冲进一处行宫时,被砸下来的房梁压住了腿。他随身带着匕首,毫不犹豫就要把腿割断……匕首刃钝,他割的很是锲而不舍,幸而护卫及时赶到,将他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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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现在见到的,就是一个独眼太子,配一个独腿太傅了。”
听见他毫不避讳地说自己独眼,祝筝抬眉看了他一眼。
公仪灏倒是大方,一把将眼上的覆带扯了下来,平静地与祝筝对视,一只眼珠泛着毫无生机的灰白。
祝筝没什么窥探别人的缺残的癖好,转开了目光。
早知他是半瞎,震惊的不过是他的话外之意。
崇弘大师曾经告诉她,容衍的性子倔强倨傲,认准要去做的事,一向做的没有半点回头的余地。
公仪灏现在告诉她,当断则断,即便祝筝是他身上一块肉,该剜的时候也会剜下来。
祝筝忽然懂了。
他此时还画像,意为这是他的了结。
而不亲自来,应当也是不想再与她见面了。
怪不得从前那么容易找到的人,今天怎么都找不到……
原来被人躲着是这种感觉。
当真是不太好受。
祝筝卷起画轴,平静道,“烦请殿下替我销毁了吧。”
大雍向来有风俗,自己毁坏自己的画像,不太吉利。
这副画像画的是她,可也从来不属于她,谈不上“物归原主”。
“另请殿下帮我转告一句……”她挤出个干涩的笑,“大人真是我见过最爽快、最说话算话的人。”
公仪灏本以为自己接的是个烫手山芋,却没想到祝筝当得上是不卑不亢,不怨不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