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惨案背后的因果,1998年舒兰县胜和村“3·8”重大凶杀案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做。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强扭的瓜不甜。硬凑难为情爱,捆绑不是夫妻。于是,他很快便平复下来,冷静地思考道,既然她已另有所爱,自己何苦还剃头的挑子——一头热,无谓地糟践青春、浪费感情呢?常言说得好,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两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儿的人多的是,不信找不着比她向秋萍强的姑娘。至此,像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一样,他骗过了自己,高得了精神上的决定性胜利。

于是,在暗淡的月光下,他描着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痛苦酸涩与气恼懊丧共同编织起来的变了形的心态,悄然离开了那该一千回、一万回地诅咒的甩弯的山路。然而,世界上有些事情常常就是这么复杂,复杂得令人百思不解,难以捉摸。

假如梁维福能一直平复下来,并始终把自己的思想和感情控制在冷静的范围内,也许就不会演出这场血染的悲剧了。可惜,他的平复与冷静持续的时间竟是那么短哲。仅止一夜的辗转反侧,封建的占有欲及耳濡目染形成的偏狭的小农意识,迅速膨胀,一发而不可收。

当然,从报复心理的产生到报复行动之付诸实施,在他的头脑中是经过了一段相当复杂的孕育过程的。他绝不是一开始就抱定杀人念头的。他最初的想法比较荒诞,也比较简单。在他的心目中,始终存有一个错误的成见,那就是:在这穷山沟里,男女一旦恋爱,便等于昭示世人,他们的婚姻已经正式缔约,单等佳期莅临,洞房花烛了。

正因囿于这一悬腐观念,以至于当他发觉她有意另择高枝,而万立明竟也准备毫不客气地“染指”其间,他的“美满婚姻”已经危在旦夕,快成泡影之时,便开始妒火中烧,既然我的婚事将鸡飞蛋打,那么你向秋萍也休想就这么轻松愉决地嫁给万立明。真要让你们俩遂心如愿,岂不令我出丑。

于是,他开始行动了。

他首先找到万立明,锣敲当面、鼓打正中地无理要求他保证三年内不跟向秋萍结婚。在遭到断然拒绝后,他的行动便露出了愚钝的端倪,非要万立明承认自己是“第三者”,是他把向秋萍勾引走的,并要他当众说明。否则就得允许他当众揍万立明一次,以给梁门后代“恢复名誉”,在屯邻跟前洗个清身。这要求又被拒绝。

两条要求,被拒绝一对。梁维福直觉得恶气难咽、如鲠卡喉,要是再不“主动出击”,“面子”、“名誉”是绝难挽回了。于是,正月十五这天,他便没事儿找事儿,与万立明发生了一场恶斗。结果,由于两个人势均力敌,都不是角斗高手,加之四方乡邻好言相劝,俩人谁也没拣着什么便宜,便各自偃旗息鼓,鸣金收兵了。

此举没达到目的,梁维福吃不香、睡不实。他不甘心就此罢休,却又实在找不出一个万全之计。即便这样,他仍苦恼地寻觅着。几天的功夫,人便瘦了一圈儿。

说话间,时针便指到了正月二十一,也就是1988年“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这天的晚上7点40 分左右。

中央电视台就要播放电视连续剧《便衣警察》了。

兴致勃勃的村民们仨一伙、俩一串儿,不大的功夫,便聚到了几个有电视机的人家。梁有金家这会儿就像办喜事儿似的,挤了一屋子人。最后走进来的是梁维福和万立明,但见他俩搭肩勾背,亲热地唠着、会心地笑着,俨然一对情同手足的亲兄弟。

五天前发生在他们俩人之间的那场剑拔弩张、仇人相见、一决雌雄的情景,仿佛过眼云烟般,顷刻化作乌有。人们还为这对情敌握手言欢而暗地称庆呢。殊不知,这表面文章背后已隐伏着多么刻毒、多么残忍的杀机!

这个时候的梁维福,思想正处于纷纷烦乱的漩涡中。刚刚他对万立明所表现出来的亲热,不过是为了装饰一下、掩人耳目、逢场作戏罢了。其实,他恨他之刻骨铭心,并不亚于恨她,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已经超出了对她的恨。

小主,

“弑父仇、夺妻恨”,自古难平,何况一介村夫。这一传统的然而却是可悲的封建道德观,此时,不啻一支强心剂,成为支撑他那已经极度空虚的精神大厦的唯一柱脚。

《便衣警察》已经播放一集多了,可究竟演了些什么内容,他根本不清楚。他的心思走火入魔般钻进了死胡同。结果是越想越气恼,越想越憋屈,总觉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让向秋萍投进万立明的怀抱,自己竹篮打水不说,还怎么涎脸皮厚地在胜和村呆下去?

他想到了靠暴力解决问题上。但他马上又打起怵来,向秋萍的舅姥爷是法庭庭长,自己没倚没靠,打了人,那是非蹲笆篱子、啃大眼窝头的角。况且,要打,就没有打不坏的想到这,他牙一咬、心一横:左右是打,干脆吧,我给他利索地来个狠的。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的手无意间碰到了放在火墙垛子上的木匠斧子。这一碰不打紧,原本还朦朦胧胧的念头,竟象干柴碰见了烈火,忽拉一下子,就烧起了无法控制自己的腾腾杀机!

这时,两集《便衣警察》已近尾声,屏幕上出现了演员表。梁维福的心跳立时加快了!浑身的血液像泛滥的山洪一样奔腾咆哮,令他颤栗不已。他想,眼下如果还不动手,恐怕再也找不着这么好的机会了。说时迟,那时快,他嗖地一下抄过锋利的斧子,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胆量和力气,照着坐在他前面的万立明的脑袋就“咔嚓”下去;没容人们反应过来,又赶到小屋,照躺在炕上的向秋萍的太阳穴处同样“咔嚓”下去;接着,便迅速跑到老郑家,使郑艳丽遭了同样的厄运。

结果,便酿出了一死两伤,轰动全县的惨案。

行文至此,有读者大概会问,向秋萍、万立明被砍,似在“情理之中”,可梁维福凭啥又把郑艳丽砍了呢?

常言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郑艳丽之被砍,实在有些儿自作自受之嫌。说得再明确一些,那就是她在梁维福与向秋萍、万立明处理恋爱关系过程中扮演了一个很不光彩的角色。

打从梁维福与向秋萍恋爱伊始,郑艳丽便进入角色,粉墨上场,时不时地就对向秋萍说梁维福的坏话,告诉她,梁家人口多、底子空;还告诉她,梁维福的三哥刚订婚,就花三分利从她家“抬”好几百元钱,言下之意,他三哥现在就借、“抬”,轮到你向秋萍那时候咋办?老梁家一年才收入二三千元,你要的那价值四千九百多元的彩礼,他们全家就是都扎上脖子不吃不喝,也得二年才娶得起你。

俗话说,作蜜不甜,作醋可酸。在当时的农村中,买卖婚姻还有相当强大的市场,无疑,郑艳丽的这番“苦口良言”对向秋萍有如投石激水,在她的心里搅起层层涟漪。当然,爱情的楼阁并不是一次“苦口良言”就能使之倾斜的。

但事不过三。在郑艳丽“不懈”的“努力”下,向秋萍(应该说明的是,郑艳丽之所以如此“关心”向秋萍,只因向秋萍是她八十竿子划拉不着的姑姑。是亲三分向,她当然得对姑姑“负责”了)那“海枯石烂不变心”的爱情之阁终于倾斜了、坍塌了,并很快从梁维福那里“更新”到万立明那里。

郑艳丽窃喜自己做得巧妙。可惜,这一切非但没蹒过梁维福,反倒在他心中埋下了与郑艳丽不共戴天之仇,并终于使她重伤在这桩由不当的爱情诱发惨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