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戒严的天福城,康王的怒火

江山美人志 心言水木 4809 字 1个月前

戒严第三日,本来热闹非凡的沙兰渡口像是闹了鬼一般,风扫落叶,人迹全无,荒凉得如一湾废弃多年的旧港。巡逻的军将们见几天捉不到人,渐渐地也有些懈怠。

再说周斌超标完成任务之后,见契丹人竟动了真格,以风雷手段全城搜捕刺客,料想其他人多半也被困在城内,便也不急着逃离,只顺势潜伏在契丹人的军中,顺手捉了些无关紧要的暴乱分子,以此掩护躲在城内的队友们。周斌此人做事谨慎、圆滑,且长着一副好仪表,又会说一口流利的契丹话,混在军中多日,竟无人怀疑到他身上,反倒被康王心腹萧元逸屡次委以重任。

到了第四日天一大亮,城内人众便丢了魂一般地往外跑;周斌带着一队人堵在街口盘查出城的人——多是些避祸的平民及破家的商户,自然也有最倒霉的,来凑热闹,却差点丢了性命的外地人。

“求大人让我们出城,好叫我兄弟入土为安。”说话的是一个壮年魁梧的汉子,身畔站着一个期期艾艾的少妇,身材枯瘦,脸色萎黄似丐女一般;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抱着女人的手臂,惊慌无助地看着汉子。那人将板车搁在当地,伸手揭开苇席叫一个契丹兵看。契丹兵拿衣袖掩着鼻子,挑开尸体脸上的麻布,借着验看之际拿走了尸身旁一锭银子。

“你这兄弟是怎么死的?”契丹兵看了一眼尸体面门上深可见骨的刀痕,作势问了一句。

汉子看了一眼妇人,妇人会意,搂着男孩跪在地上张嘴嚎哭出声,男孩亦垂下头抹了抹眼睛。

“这是我妻弟,来天福城看我妻儿,几日前——在街上不幸死了;康王殿下封了城要严查刺客,小人们不敢出门,虽说是秋日,这死人停放了三天也留不得了。还望大人叫我们一家三口出城,替我兄弟掩土埋了,也是大人的一番功德。”汉子说完,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

周斌远远地看见了,便走了过来,用契丹话命令道:“你去前头看着那些商贾,查仔细些,别有什么夹带私藏的混出了城。叫萧将军知道了,干系就大了。”契丹兵慌忙领命而去。

“大人您看,我们一家三口都是良民,妻小又羸弱,如今又遭了祸事,还望大人行个方便。”汉子一脸讨好,卑微地求告道。“如今康王殿下有令,不许天福城的居户随意离城;你们一个个的都避祸走了,今年的税粮、牛马找谁要去?”周斌看着眼前的“汉子”,在他肩头和前胸各拍了几掌,满意地笑道,“好体魄,是猎户吧?”

周斌一身簇新的铠甲,耀武扬威地站着,尖帽子上缀着两根华丽的野鸡毛,阳光一照,辉煌灿烂,活像一只报晓的大公鸡。王英点了点头,心道:三日未见,看来队长又升官了,真特么有本事啊!

“大人真是好眼力,看得真准,小人祖上都是苍山的猎户。”王英恭敬地禀告。

周斌扶了扶腰刀,好整以暇地扫了一眼王英的“妻儿”,朗声笑道:“壮士若能投军,报效咱们康王殿下,日后挣了军功,连带着你的妻儿也有一场富贵。”

王英正寻思着他这话里有什么深意,便见他摆摆手叫来两员契丹军士,吩咐道,“牵两匹好马来。你们跟着这位壮士到城外,寻个好地方帮忙把人埋了,再把人给我妥善地带回来。 ”

两个契丹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萧将军麾下新晋的红人要闹哪样。只见周斌一脸的得意与欣喜,像平地捡到了大宝贝一般,捏了捏王英臂上的肌肉,又在胸口上锤了两下,握着手笑道,“壮士,莫要有什么顾虑,待午后酉时办完了差事,我必亲自前往沙兰渡口向萧将军引荐。如今咱们殿下要报杀父伤母之仇,只怕不日间便会对南面用兵;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萧将军见了兄弟这等好汉,必定欢喜重用。”

王英会意,暗暗地将他度过来的一柄短刀藏在袖子里,把妇人和孩子拖到跟前,一脸激动地说道:“快,快跪下,多谢大人的抬举之恩。”周斌受了妇人和孩子的三拜,眼光复杂地看了王英一眼,随即掩住神色,挥一挥手,叫前头查检的兵将让开了道路。

契丹人的丧葬之俗迥异于中原,普通人家若是有人故去,只是把尸体送至山坡或密林之处,令之自然腐蚀风化,数年之后再去寻停尸之处,将残余的骨殖一把火烧尽,主打一个回归自然。而贵族皇室则复杂一些,有些像埃及人做木乃伊的样子:将死者剖开肚腹将肠子取出,洗净了内腔,填入香料、明矾及盐巴,再用五色丝线将肚腹缝好,之后,将料理好的尸身封入金棺之内。只有一样,契丹人若死了父母亲人,生者皆须将悲苦痛悼之情藏在心里,不许在丧礼上听见哭声;契丹男儿若落泪,便会被人视为懦弱,不堪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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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亲手封了父亲的棺椁,退下来率领众军将朝上拜了数拜,暗暗拜祝道:“父王英灵不远,若能听见儿子的话,便再帮我一回,叫我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拜祝已毕,耶律阮以匕首刺下指尖鲜血,滴入酒坛之内,遂起身坐于金棺之侧,望向大帐内集结的众军将,目光如刀刃一般划过众人,悲愤道:“我父王被人当街刺杀,这是东丹国的奇耻大辱,我身为人子,若君父之仇不报,怎算得上是契丹男儿!众将若愿跟随我,便上前饮下血酒;若有惧怕东边的势力的,可当着众人卸下甲胄,我在父王灵前起誓,绝不会为难众将。”

“大王一向仁厚,这些年从未亏待过咱们,没说的,咱们愿跟随康王。”一名身材魁梧、长相凶蛮的低阶武将越众上前,捧着酒坛咕咚咚饮下数口,将胡子抹一抹,瞪圆了一双环眼粗声大嗓地叫道,“不管是哪家派来的刺客,都是该死的!咱愿意打头阵,给大王报仇。”

“如今白山部与通化将军府投靠了中原朝廷,两家又定了姻亲,实力早已是今非昔比——雪山完颜部更是难搞得很,背靠着大小安山,一旦逼得急了就遁入其中不见踪迹,以前又不是没打过,多半是虚耗兵力。那些女真人,杂草一般,人口滋生得又快!”耶律倍生前最倚重的战将萧元忠站起身,拱一拱手,“殿下若决意要报仇,咱们必效死命;只是这个仇如何个报法,从哪里报,还请殿下斟酌。”

“萧老将军这话不妥,汉人用兵尚讲究个出其不意,我们何必装什么君子?按我的意思,不如分兵两路,我与萧兄弟请缨去打白山,只需要一支轻骑,把那小妮子捉来,先了了殿下的心事;我保证,一定一根毛不缺、完好无损地给殿下带回来。老将军去取通化,若是雪山完颜部来救,便正好一并收拾了。白山失了郡主,连带着通化必然大乱,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

元琥自以为此策甚是高明,便笑嘻嘻地望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萧天逸,萧天逸安坐如山,并无附和之意。

“刺杀父王和伤我母妃的是同一个人,如今只待我母妃醒来,便有望捉住凶手。”康王握紧那枚三棱六槽的精铁箭镞,掌心的血慢慢地渗了出来,“若真是她,本王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只是那白山绵延数百里,东有大海,南有山岛,那小妮子又机灵圆滑;元琥,你又不熟悉地形,怎么为本王去捉她呢?”元琥讨了个没趣,为了找回面子,便大步上前饮了几口血酒,大声道:“殿下说的是,嗐!咱以后听殿下的。”

“众位将军,如今白山及通化已经做大,若是还像以前龟缩自保,迟早会被汉人们把咱们的土地夺了去。不如趁他们羽翼未丰,集中力量将通化的汉军一举剿灭。白山失去了倚仗,早晚必被我所得。”康王声音如碎冰一般凛冽,“众将所惧的,不过是我叔王的威势。孤今日便把话说透了,各位都是我父王的亲兵,除了坚守故国,还有退路可走吗?”

此话一出,众将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所在,那尚且犹豫不决的也纷纷打定了主意,一一上前饮下血酒,发誓效忠康王。

“父王,你一生看重父子兄弟之情,不肯手足相争,国事上又优柔寡断,

东丹王遇刺身亡,天福城戒严三日,城内所有人口俱不得随意出入。康王亲自带兵挨家挨户搜索嫌犯,见到略有些嫌疑的,或即行锁拿带走拷问,或当场斩杀,一时间天福城内愁云惨雾、血色弥漫,人人皆惶恐不安,生怕死在契丹人暴怒的屠刀下。耶律阮迅速接管了宫廷禁军及北郊行营的全部契丹精锐,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兼东丹王新丧,北契丹数万兵将本就是耶律倍做太子的时候亲自领的兵,如今心怀复仇之心,军心竟然空前地团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