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不止一次在心里想过,沈明礼就这样什么都不记的也好,家中老爷子的病危,沈父的离世,沈家大伯的困缚局,一重接一重的变故,她怕会击垮他。
更怕会击垮自己。
可她不能倒下,她还有虫虫,还有需要她照顾的另一个沈明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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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12月31号。
三人于傍晚时分抵达广粤省穗城。
“郑妈,我先安排你们住招待所,今晚我先回家跟我父母说一声,明早再把报社的工作处理一下,明天午后我会到这边来找你们。”
郑妈不是头一回来穗城,也不怕生,笑道:“你先去忙你的,父母那边是要先说好,见面的事不着急。”
郑妈背着女儿郑青青送儿子来穗城,说不急是假,来这边一是躲避某些麻烦,二是想彻底治好儿子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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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说:“昨晚都没休息好,今晚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见面再安排。”
虞晚笑着应下,客套两句后,帮着进招待所开了一间双人间。
沈明礼耳朵灌过两次药,在嘈杂环境中根本听不清谁说话,现在站在招待所门外说话,他有心想听两人说什么也听不清。
很快,白记者安顿好郑家母子俩,留下包里的糖霜饼干和水果罐头,还有半包没吃完的桃酥,随后转身离开城西春风招待所。
二楼最末尾的屋门关上后,屋里只剩母子二人,郑妈这才跟儿子比划说话,“阿梁,等白记者家里那边安排好,你就可以去大医院找有名医生做检查治病,等你好了以后,咱再以另一种方式感谢白记者。”
“妈知道你不愿意娶她,妈也不逼你,但你得先想着自己,想想你身上的伤,考虑什么事之前都得把伤治好了再说。”
沈明礼不认可郑妈的欺骗做法,但郑梁是他曾经一起在西昆西山训练过的战友,也是和他在仄鸟山奋战过的英雄。
真正的郑梁没能活着回来。
面对他的母亲,沈明礼实在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更没办法漠视战友母亲的以死相逼。
“阿梁,你就听妈的吧,妈都是为了你好……”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离开春风招待所,虞晚趁天黑透前,去邮局打了一通电话,联系上京市郊区,城南海子镇的供销社主任张国栋。
“喂,这里是海子镇供销社,请问同志有什么事?”张国栋听接线员说是穗城那边打来的电话,以为是之前送过去的药材出了问题。
“是我,小虞。”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和名字,张国栋翘在书桌上的腿,一下放了下来,“出什么情况了?你怎么……”
“长话短说,你愿不愿意赌一次?赌你们张家的命数,还有我虞晚的运势。”
张国栋坐在目前这个位置太久太久了,跟他同年进单位的人早升了市区上面的领导,再想到自己随时要擦屁股的儿子还有宝贝女儿。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做了选择,“你说。”
“帮我安排穗城的医院给一个人做身体检查,一切都要低调行事,我知道以你的人脉,肯定能做到。”
能帮她弄到那些药材的人,虞晚不信张国栋是什么无能之辈。
更不信他没有往上攀爬的野心。
匆忙安排好这边,刚出邮局,又落起小雨。
虞晚搭公共汽车到了穗城郊区,下车后步行回到郭家老宅,淋了一路雨,张姐抱着虫虫吆喝,“唉哟唉哟,怎么淋着雨回来?包里不是装了雨披吗?”
虞晚轻轻笑了下,全然不在意,“弄丢了,以后还会淋更多的雨。”
张姐顾着玩弹弓的虫虫,怕他打到眼睛,没听出虞晚话里的歧义,抬眼瞧她一眼,感觉她又瘦了些,担心催促,“你快去里间洗个热水澡,里面有给虫虫备的热水,这会儿你先洗,我让厨娘给你煮一碗姜汤驱寒。”
虫虫眨了眨眼睛,脸上充满怀疑,这个脸上流黑水的人是谁?
他瞧着瞧着,忘记手指头还勾着皮筋,一下弹到自己的手,痛得哇哇大叫,“阿——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