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坟怎么会葬白骨呢?
挖开新坟的饥饿的人留下了白骨。
歪斜的窝棚下,三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正争夺半根鼠尾巴。最大的那个突然栽倒,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时,露出了肋骨凸出的肚皮。
棚角老妇机械地嚼着树皮,浑浊的眼珠倒映着城门口悬吊的尸首。那些尸体脚踝系着草绳,如随风晃荡如腊肉,腐液滴落处聚着了长长的冰棱。
那是无钱进城,又冒险一搏的人。那些人里是否有这老妇的亲人呢?或许有,或许没有,但他们大抵都死了。
窝棚的另一侧,窝着一个被剜去双目的老丈,空眼眶里蠕动着蛆虫,双手如枯枝一般,但他还活着,口中机械地重复:“赏口馊水……赏口馊水……”
他身跪着个女童,正用石片刮食着地上的泥土。棚顶漏下的月光照见她鼓胀的肚腹——里面填满了无法消化的土。
妇人给怀中幼小的孩子喂着雪水,但那孩子却连吮吸的力气都没有,干裂的嘴唇徒劳地翕动。
突然间,这一点嘴唇的颤动也没有了,孩子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妇人身边的人立刻围了上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只静静地看着妇人手中的孩子,他们早就失去了表达情绪的能力。
妇人平静地把孩子递了出去,眼神空洞麻木,像是灵魂早已抽离。
等孩子脱手后,这平静的妇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又凄厉,语气透着无尽的癫狂:“享福了,去享福了!啊!别来了,不要再来了!”
在更遥远的河堤上,上万民夫正用肩骨扛起巨石。
寒风如刀,割着他们的脸,也割着他们本就千疮百孔的生活。每一个民夫的脚踝都拴着浸满鲜血的麻绳,十人一串,在这冰天雪地中,他们宛如被捆缚了爪子、待价而沽的牲禽,任人宰割,毫无尊严。
有些人的脚已经冻掉了,这麻绳便捆在腿上,而腿也因为冻馁失去了的人,麻绳便缠上了他们的腰间,仍被伙伴们拖着,一步一挪地前行,身后留下一道道血痕。
那些捆不上绳的人,静静地躺在黄河之畔,他们终于能在永恒的沉睡中,告别这无尽的苦难,再也感受不到饥饿的折磨、寒冷的侵袭与疼痛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