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跛脚老汉,一个踉跄栽进了冰冷刺骨的冰碴之中。刹那间,同绳的九人毫无防备,被拖倒在地。
麻绳深深勒进他们溃烂不堪的皮肉里,殷红的鲜血与黑色的淤血混合在一起,缓缓沁出。无人挣扎,只抓住这点意外休息的时间,在喉咙里嗬嗬的喘气。而老汉很快没了动静,他算是解脱了。
监工头目拎着带着倒刺的鞭子,鞭上的铁刺已经变成褐色,但每天都能重新染红。
摔倒的人在监工毫不留情的挥舞着的鞭子下,麻木地爬起来,跛脚老汉的身体被他们拖着继续向前。还没有到喝稀水的时候,监工是不会允许他们把干活的时间用在安顿老汉这种“琐事”上的。
五更梆子响时,胭脂刚刚穿过乱葬岗,便听得了奇怪的动静。
几个饥民如活尸般在山岗上爬行,他们晚上看不见,只能用手在泥土上摸索。
胭脂想起了那座被挖开的新坟,她已知晓他们在找什么。
几年前,她对吃人的崆峒派下杀手时,并无半分留情。但此时此刻,她只沉默地看着这样一群骨瘦嶙峋的饥饿之人。
他们很用力的活着。
他们快死了。
饥饿是一种病,但饥饿到极致的人已经没有吃药的力气了,爬在最后的人慢慢没了动静,像是传染一样,这群人一个接一个趴在了土地上,停止了一切的动静。
寒风吹过,发出凄厉的风声。也许是新鬼夜哭,又或许是在庆贺做了鬼,再也不受人世之苦了。
天光终于露出些许熹色时,胭脂牵着瘦马走到了一处不大的河流,河面结着冰层,但冰面被凿得坑坑洼洼,那些窟窿眼黑洞洞的,像一个个张大的嘴巴。
她看见一个母亲将一副小小的骨架对准窟窿眼放入了河中。那具小身子瞬间沉了下去,甚至没溅起水花,河水便复归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不过几年光景,中原大地便已吞尽人间血泪,这点伤心大概已不能让它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