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霜和白洛的大婚定在了春日里的一个好日子,虽然周霜只是一个世子,但因为他身份特殊,前半生流落于民间,是陈贵妃的外甥,又是周半城的儿子,除却种种显赫身份,皇上话里话外也透露着想要大肆操办来补偿皇室遗珠的意思,礼部和内侍府不敢怠慢,所有规格都是顶着头来,新府第一遭经事,忙了个人仰马翻,陈传笺紧了紧绑腿,觉得这种日子也不错,一忙起来,就没人再去关注她在干嘛。
今晚,她要有个大动作,她要去杀通玄。
原苏在狐狸中甚有地位,为他跑腿的狐狸精们个个兢兢业业,每一个时辰跑一趟跟陈传笺汇报通玄的行踪,它们说通玄大发雷霆,封了那座坟,在上清观闭门不出,昨日半夜时分去了一趟上清观不远的王姑山,具体干了些什么就没跟到,陈传笺揣测着,也许那王姑山就是通玄做伤天害理勾当的地方。
王姑山在京郊,是一座甚不起眼的小山,但山中暗道曲折,出过几次在山中迷路一去不返的事,渐渐地有了传闻,说因为前朝的五千禁军在山中被秘密斩首,所以才冤魂不散,但因为事关前朝,不敢妄议,人便越去越少,后来朝廷封了凌云子做国师,索性就连王姑山一起划入了上清观的封地,更是闲杂人等莫入。
陈传笺一早预估过行程,骑马过去需要一个时辰,因此她打算早早出城,待原苏送一匹脚程快的马儿过来,就分奔至王姑山。
“现在就去?”周霜打了帘子进来,见她上了绑腿,就知道她今夜要出门。
“嗯。”
“和原公子一起?”
“嗯,本来打算自己去,他说不放心,非得一道跟来。”
“哦,有个照应也好。”周霜隐隐有些失落,人和人,就像榫和卯,得严丝合缝了,才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而他呢,他努力地想把陈传笺嵌进来,可是却发现似乎永远对不上陈传笺的榫槽。
权利,金钱,恰巧是她不屑一顾视如粪土的东西。
如果自己也是个方外之人呢?甚至是个游侠儿也是好的,至少能够共骑天涯,可是现在,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争权夺利的龌龊书生。
“早点回来,等你。”
“别等了,你先睡吧,我回来不定什么时辰,一身脏兮兮的洗洗涮涮,搞不好弄到天明。”
“好。”周霜铺开了画纸,换了蜡烛,嘴里虽然答应着,却是一副要熬夜作画的架势。
陈传笺也不去勉强他,只是笑了笑,就拉开了地道的木板跳了下去,住在书房还有一样好,就是改了一条程家的地道,可以隐秘而直接通到丽正门外,这样就省了她飞檐走壁的工夫。
和原苏正是约在丽正门外,他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昨日使了一只狐狸来送信,用的是松花笺,色彩斑斓的纸上画了张画:丽正门的城墙下有一人一双马和一轮月,看月亮的角度,正是亥时。
陈传笺闻了闻,还有淡淡的香味,心中甚是嫌弃原苏的骚气劲,于是提起红笔,在画的右上角打了个红圈,吩咐狐狸道:“让他带匹快马,穿得别那么艳丽。”
狐狸恭敬地诺了,夹着尾巴退下。
陈传笺灰头土脸到丽正门时,原苏已骑在马上,白衣白马静静伫立在河边,一下就碍了陈传笺的眼,“不是让你别穿得那么艳丽吗?”
“一身白还嫌艳丽?”
“大晚上的多醒目?”
“我只从旁掠阵,不会扰了你的事情,所以——”原苏拍了下另外一匹马的屁股,道:“给你挑了匹黑的——”
“好。”陈传笺翻身而上,一声低喝,打马而去,到王姑山的路她都探好了,只要这匹马脚程不差,一个时辰绰绰有余。
原苏支使出去的狐狸根据通玄身上的狐狸尿味,一路跟到了王姑山的炼丹之处,是一处隐蔽的山洞,门被封了,没点道行的妖精进不去,陈传笺来过一次,门口是个阵法,设阵的东西有些邪性,一是为了困住人,二是为了困住鬼怪,为了不打草惊蛇,陈传笺只是细细看了一遍阵法,就匆匆离开了。
之所以缓了两天,也是为了破阵。
原苏蹲在山洞前大树的树叉上,看陈传笺小心谨慎地破阵,其实哪需这个麻烦劲,这些腌臜玩意,他一眨眼的功夫就破掉了,但是通玄的狗头是陈传笺的,他要是出手了,陈传笺能记恨他一辈子。
何况,陈传笺认真的样子,挺好看,怕记不住,画了张图,一边施法一边看图,像是临时抱佛脚一般,倒让他想起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次法会,打盹被青华帝君看到,故意问了她问题,慌慌乱乱地从袍子底下抽出经书来,青华帝君的面色当即黑成了炭。
呵……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久的都记得断断续续,有些像是烙在心头上,清晰如昨,有些却像是浸水的画,慢慢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