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个幸运的小贩在李府的门口顺利交易后,就有其他游商大着胆子,来李府两排通亮的灯笼照得雪亮的正门台阶附近,展示自己的货物。
只有被阿石或者小娘看中的,一直在门外看守的奎木才会去买回来一份给两个嘴馋的小主人分食。
如今食物的市价依旧高昂,哪怕知道定侯夫人不差这点子小食的钱,哪怕奎木一直跟着先定侯长大,见过世面。
可如今的市价依旧让他咋舌。
“这糕都没以前一半儿大!”奎木瞪着小贩递过来的一块雪白的糕,却没伸手,“你开的价耶耶也不跟你还,市子里如今都是这个价,可你这也太小了!”
小贩陪笑道:“军爷,军爷!小老可不敢偏您的钱!这糕里用了蜜的,您闻闻。小老原来在合枫巷里也是开了几十年糕饼铺子的……可惜……哎……军爷别看这糕小,味道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的……”
这老小贩也是个一辈子都在广固卖糕的销售,一眼就看出奎木出身军户。
奎木虽然明白先定侯给他们脱了军籍是为了他们好,可失去军籍后许多亲兵都觉得自己失去了一生都引以为傲的光环,甚至偶尔酒后,他们还有想等还了顾氏的恩义,再去别家将军麾下继续当兵的念头。
顾氏亲兵的出身,绝对是一笔可以傲视群兵的履历。
若没有这一身再也恢复不了的残疾,奎木大概心中也有此想法,不过他并不会真的去顾氏以外的人家。顾氏对他家的恩义和他的无用对先定侯造成“伤害”的罪恶感,是把他拴在顾家的两道嵌入琵琶骨的枷锁……
如今被个走街串巷的老货这样叫军爷,整搔到了奎木的痛处,他又从身上摸出一块白糕的钱摔在这老货的胸前,抓了两块糕便回身往大门里走。
卖糕的老小贩也不敢说一个疼字,还喜气洋洋的谢道:“谢谢军爷!小老就在这附近转悠,若小郎君吃的顺口,喊一声就回来。”
嘴里说着,还很灵巧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串铜钱。
阿石才不管这白糕是前年的十几倍的价格,一口就全吃了。嘴里塞得满满的也不耽误他点评:“这个还行。跟以前魏三郎带我去吃的一家口味很像。”
他没有听清奎木和小贩的对话,并不知道因为一直没有实际回落的粮价,这家能给他留下印象的糕饼铺子已经关张了。
小娘早就吃撑了,只咬了一口,并不觉得比后娘家的糕好到哪去,直接给了阿饧。
阿饧也不尝,跟先前都只吃了一两口的其他吃食一起包起来,准备回去给院子里的其他几个小的分食。
阿石兄妹对外面的吃食彻底失去了兴趣,因为吃了太多犯起了食困。小娘叫阿饧抱着,阿石也好意思爬上了奎木的后背,被奎木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回了院子。
顾毗在前厅,跟费习和程师几人喝着小酒吃着卤鸭货,谈文论雅,偶尔听到前门阿石兄妹的笑闹,一片岁月静好。
及至月上中天,皇宫里的顶格大宴散去,回家的乐安侯发现新手下顾毗竟然旷工,派人来接。
顾毗万般不舍的放下酒盏,带着嫂嫂非让他带着的二十个亲兵,回了乐安侯府。
好像是穿越带来的光环,或者是两世为人的萦芯有足够的阅历。
她越“苟”,事情往往越如她所预料。
奎木虽然残了,但是耳聪目明且一身祖传的探子的本事。虽然定侯夫人没有特意嘱咐他,但是若有类似护送小侯爷来回的机会,奎木自然而然的就会跟随全程。
今日大吴上下同庆,奎木一瘸一拐的带着十九个兄弟在外围包裹着本来就跟着顾毗的十个亲兵,穿过以庆贺新皇登基为名,实则享受难得夜游的放纵的人群,缓缓走向乐安侯府。
因着一行人都没出热孝,素衣素裳,与欢腾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无数游人只要醉的不太失智,在看清他们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远离,并与身边人谈论一两句:
“这是谁家?为什么这么吉庆的日子穿重孝出门?”云云。
当然,顾毗的车架规制,让他们咽下了最难听的一句:“怎么这么晦气!”
这样频频的视线交汇于己方,四面八方的注视下,奎木一路只微微低头,用略显阴郁的目光回视路人。
与往日犬鸟不闻的静夜里截然相反,这一路上游人如织,还有弄火的杂耍在巷子口撂地卖艺。
二级以下的市子里只有店主的门前和摊贩的摊子前有固定的灯笼照亮,其他地方都是游人自带的灯彩。
老远望去,火光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