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没了毕九,自己少了许多用处,一郎如今远不如当初有底气。
“城里的道观呢?没动静?”萦芯继续问。
一郎仔细想了想:“城内的道观没听到什么消息。城郊的因着移民围城,也许久没听人提过。不若一郎出去转转?”
从蝗灾开始,都城里就人心惶惶,及至战事起,没有积存和底气的人家都紧闭门户。李宅这条街上都是小世家和中低等的官员,一郎就是想串门去问问消息,机会也不多。
萦芯缓缓阖上赤红的两眼,“晚上吃五熟釜(火锅),你去请侯爷来。”
一郎明白,这就是小娘子觉得他查不到她要的消息,还是得找顾侯,深深一礼后,退下了。
迅速套好牛车,一郎带着另外一个门子一起,先往顾毗大概率会在的乐安侯府去。
走到直道上,迎面遇到一位带着大斗笠、身穿百衲衣、拄着个金黄锡杖的比丘②,领着五位小沙弥、一辆堆了大半车包裹和粮菜的牛车,缓缓往南门走。
一郎把车缰绳递给边上的同伴,跳下车来前行两步,双手合什:“这大雪滔天的,师父们这是往哪去?可要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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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人对外都一视同仁的和善,为首的比丘对着身着素服的一郎也回一合掌礼,“城外移民艰难,我等化些衣食,多少助那些移民渡过今夜之难。”
比丘为移民化缘的事情,一郎已经听了有两天了,他踮脚一看那花花绿绿只有大半车的布施,一叹:“奴也是个穷人,没个多余的能布施……倒是听说这附近许多小世家心善,师父不如去问问他们吧。”
虽然知道自己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不一定能让他们“误打误撞”去自家化缘,但是一郎还是说了出来。
夫人和阿牧五个在愁的事情,万一这些光头去了能帮个一二呢?
这一路,干问不掏东西、还因为仇富等心理让他们去富人家讨要的,这比丘也遇到好几拨了。他也不恼,甚至没有继续劝一郎布施,只是再行一礼,继续前行。
几个沙弥也齐齐对着一郎一礼,身后的牛不用牵着,自己就知道跟着他们继续往南门去。
一郎皱眉,以为比丘只是用自己的行为修炼修为,并不求拯救所有移民的结果,无奈上了牛车继续往乐安侯府去。
纷纷扬扬的大雪,渐渐遮蔽了背向而行却都是为移民奔走的两辆牛车。
一众僧人不顾积雪洇湿肩膀和鞋袜,在南门只消顷刻便把化了两天的衣物粮菜,散于移民。
没抢到的移民比抢到的移民多数十倍,一个沙弥被他们用近乎绝望的眼神盯着,不由问年长的比丘:“善遇师父,要不……再去求二殿下吧……”
原来,当初跟孙铄说城外移民多困苦的,就是这个叫释善遇的比丘。
释善遇是知道孙铄的处境的,他并未回答沙弥的话,只用一道佛礼,就破开人群的阻拦,带着他们和空空如也的牛车往回走。
没走几步,有个衣着不全的妇人,捧着个包着她袍服的孩子膝行到释善遇面前,哆哆嗦嗦的求道:“我儿愿入释门!师父慈悲!收下我儿吧!”
把孩子送入释门,就是亲手斩断母子亲缘,可让孩子有机会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施主,寺内已经无柴无粮,无处容身,我等今夜也不知何处可去。”释善遇没有立刻接手,也没有拒绝,只是温声告诉这妇人他们眼下的处境,如果这个妇人依旧执意如此,他才会收下这个孩子。
广固寺就在都城南郊。自移民到来就开始布施,不过四五天就散空积攒。而后释善遇更是直接把整个寺庙都让给移民,自己带着几个沙弥到城中靠着化缘吃住。
冻木了的妇人反应一会儿才明白,眼前的僧人们也是自身难保,把孩子舍给僧人也活不下去。默默将无知无觉睡着的孩子抱回怀里,裹紧他身上的衣袍,起身踉跄走了。
也许是冻的,也许是物伤其类,刚才开口的那个沙弥吸吸堵塞的鼻子,拍拍青牛头上的积雪,跟着释善遇回到了城里。
这样冷风冷雪的天儿,谁受了冻都得伤寒。
叫孙钊关在寝宫门外晾了近一个时辰、拒不召见的全塘和王廙,鼻子堵了,被黄让千求万求送出了宫。
叫骆洙滨搪塞半天的虞惟鼻子也堵了,不顾园子里的风雅,大煞风景的用锦帕擤过鼻涕,顺手将脏帕子往茶香袅袅的石案上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