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得厅内,全塘见小徒弟全无世家女的风范,好似二世祖似的曲着腿侧卧在棋盘一侧,不由气结:“驱使为师彻夜奔波,徒儿倒是好不逍遥。”
“辛苦师父了!”萦芯赶紧由阿甜扶着起身,给一身寒气的全塘见礼,“师父哪里的话,驱使师父劳碌的是师父的一片忠君怜民之心,倘无此心,徒儿便是掌握天机怕也不能动摇师父一分。”
“哼哼。徒儿不必如此恭维为师,为师可承受不起。唉——”
在近侍的服侍下脱下大氅,浑身酸痛的全塘唉唉叹着跌坐主位,“为师已嘱咐小张将军在城外探查的时候,适当引导移民去南门外聚集,也求陛下赈济一二了。只是到底如何,还要看他二人实际取舍。”
他二人还能如何取舍呢?
为了尽量不让孙钊擅动兵权的事情成为今夜最打眼的事端,当然是竭尽全力把城外那个比丘抬到更高的高度!
萦芯笑意终于带了许多真诚,郑重对全塘行一全礼:“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谢师父全我执念!”
一盏滚烫的姜茶咽下,全塘品着辛辣的“执念”二字,叹道:“你不代城外移民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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萦芯坐回双陆棋盘一端,拾起一枚黑棋,用拇指摩挲着乌黑发亮的漆面,想了想道:“棋子一路到此,棋盘上的棋子以为是推杆或者骰子的原因,棋盘外的棋手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可我以为,究其根本,是棋子自己放弃掌控自己权力的原因。师父以为呢?”
棋子的本质是块鸡翅木,被砍伐、被涂抹、被推棋盘上来回为他人的胜负争夺……好像真是因推杆的权力、因天命的骰子才身不由己。
可移民是人,人一步一步走到今日,都是昨日或主动、或被迫将主动权交予别人产生的结果。
若按照小徒弟此番论调,移民虽苦难,却真不值得她代为一谢!
全塘瞳孔一缩,头一次触摸到一股可以驱使懒惰到极致的小徒弟,一路到此的巨大伟力。而面容尚显稚嫩,手段未退青涩的小徒弟,正在第一次尝试用这个伟力去裹挟自己!
移民将控制己身的权利给了上位者,全塘此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强咽恼羞成怒,悠悠道:“徒儿慎言。”
直指症结所在的真话,永远是最难听的话。
萦芯歪歪头,明白就是全塘也脱不开时代的局限性,更脱不开既得利益者周身的裹挟,便主动改变话题,素手请全塘坐到棋盘对席,“长夜漫漫,师父不如与我玩棋打发时间吧。”
她说着,阿甜便把刚才的残局全都收拾了。
全塘缓步走到棋盘另外一端坐下,看着手脚勤快的小侍女,难免怼了小徒弟一句:“骰子还是徒儿亲掷的好,不然为师恐怕分不清是在跟谁争黑白。”
师父发话了,萦芯果然应从,不过全程果然只是将阿甜捡起来放到她手里的骰子扔出去而已,其他都是遥控阿甜移动棋子。
看着爱徒撕下所有伪装,露出最懒散的真面目,困倦的全塘心中无奈一叹:
除了自己和顾侯谁人能知道,大吴的小小都城在陷入沉睡不久后,又有多少灯火被懒散到极致的徒儿用大势搅得彻夜难眠?
本就应当值夜的巡城兵士皮靴将雪踩实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街巷里可以传出好远,让触犯宵禁的人或车驾都得以远远避开,畅通无阻的搅合得越来越多的人今夜不得安寝。
孙钊受全塘密信的鼓动,让后宫、尚书台的灯火彻夜长明。
而郑参又派徐蜕璋去唤醒更多实干派的忠心力量。
张戴率军出城后,羽林卫倒是只剩下了值夜人的灯火。可他却在城外运用分兵,将所有移民将熄的生命之火都撩拨了一番。
无数倒伏在无物可烧、早已冰冷的篝火边渐渐睡去的移民,都被搜查的羽林卫惊醒。
张戴安插其中的心腹一旦确认他们并非别国奸细后,就会有意无意的告知他们南门“佛门盛况”。
为求神明垂下一线生机,人们便往南门外聚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