觯离魂落魄一样艰难地下了床,趔趄着走到了门外。
清凉的夜风吹去了他的燥热,他张大了嘴饥渴地吞咽着夜色里的轻风,还有风里的一切。深深的宫苑,四野的风尘,似乎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体内旋转着摇晃着。
星光,着了火,旋转在觯赤红的眼睛里。他挤紧自己的眼想看清它们,可它们变成了烈焰,迷乱地爆燃着。
"巫祖,我的星星呢?你指给我看,指给我看啊!"觯嘶喊了起来,他扑倒在门前的圆石上,梗着自己的脖子,在苍天之上搜寻着白虎,白虎宿。但他看到的只有花火,凌乱又赤烈。巫祖的脸在花火里摇晃着,他伸手摸向她,摸到了泪摸到了笑,摸到了她清凉的脸。
"你懂我吗?巫祖?"他的声音是低柔的悲伤的。一滴泪从他干枯的眼角滑落,流过滚烫又沉入干涸。他像赤红的炭快要焚尽了。
"祖,你若不懂我,我便去死吧!"觯的嘴角颤动着轻吐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巫祖,你是懂我的!你是懂我的!"觯捶打着身边的圆石嘶喊着,崩裂的伤口四散着血。他猛地瘫软在了圆石上,他用尽了力气,就像灶火燃尽了最后一根柴火。
死寂的夜,昏黑的小院儿,风声也藏起了自己的行迹。觯死去了,他真的死了。门外,一个跛足的老人静立在月影下的暗角,这一刻对他而言已迟到太久了,他瘫靠在墙角,看着那个小身体一动不动的,僵了,凉了,硬了,死透了,他走了。
夜风吹响了大树的枝叶,拂弄着觯的乱发,它似乎在挑逗着,又像是在嘲笑着。觯已全无气息,脸像青灰的地面冰凉死寂。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像一只瘫着的蛤蟆,又像一只抓握的手,贴在了那圆石之上。月色幽蓝,觯的身下荡起了幽蓝的水晕,燃起了明蓝的火焰。
急促而忧伤的呼吸夹杂在急行的脚步声里。一个瘸子的暗影窜动在宫墙之内。他时而悲时而喜,时而叹,时而自言自语,这个大监是悲伤的。平生他只狠心下手杀了一个人,而这个人竟是一个苦孩子,一个活蹦乱跳的好孩子!可大监也是开心的,因为他的衡安全了。
长长的宫墙之上有什么东西正呼啸而过!他像迅疾的风又像矫健的兽,四足踏动高高的檐宇宫墙,在月色下狂奔着。他时而跳跃时而飞腾,踏遍了宫苑的每一个角儿每一个院儿。就像拼完了力气疯够了狂尽了一样,他渐渐心力不济了。他站立了起来,趔趄着走向一座明亮的殿,穿过宫苑踏过宫墙,他的脚步拖沓疲软了。他极力向前,到最后,趴在了太子寝宫的顶檐之尖。他闭起了眼,翻身滚落在了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