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干抬起头来,脸色异常的平静。
“未将知道。是他咎由自取。”
刘卫辰道:“薛将军,违抗军令,带人抢水的行为能够被纵容么?”
薛干点头道:“当然不能。大将军惩戒的极是。我并无异议。这是乌路咎由自取。军法处置他并不为过。”
刘卫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了想又道:“薛干,你跟随我多年,我们之间患难与共,共荣共辱。我对你就像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希望你不要因为此事而心生不满。薛乌路……我命人厚葬便是。”
薛干静静道:“大将军多虑了,此事怪不得大将军。薛乌路罪有应得,无需厚葬。我带他尸首去,在山下挖个坑给他埋了便是。大将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刘卫辰还待再言,薛干已经抱起薛乌路的尸体缓缓离开。刘卫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沉吟片刻,转身走上山坡。
夜半时分,刘直力鞮撑不住了。伤势太重,已经回天无力,撑到子时,妻妾发现他已经断了气,于是忙向刘卫辰禀报。
刘卫辰匆忙赶到帐篷之中,扶尸大哭,痛心疾首。
营中兵马也被惊醒,很快便都得知了这个消息。十几名将领围拢在帐篷之外,听着里边的哭声,抚胸低头,为刘直力鞮默哀。
刘直力鞮这些年是实际上的铁弗部军中统帅,别的不说,在作战上的勇猛和武力令人钦佩,所以在军中颇有威信。他的死去,众将领自然也是心中凄然。
刘卫辰哭泣了一会,命人为刘直力鞮整理遗容,准备就地埋葬。现在是不可能有棺木和仪式厚葬的,只能以后回来,再为他重新修葺坟墓。
众将领簇拥着刘直力鞮的遗体出来,在山坡上找了一处向北的平坦之地,将刘直力鞮下葬。此处可望代来城,那是家乡之地,希望他能够魂归故乡。
安葬了刘直力鞮之后,已经是四更过半,很快便要天亮了。刘卫辰对众将道:“天色将明。莫如即刻赶路,免得耽搁。”
众将不说话,只静静地站在那里。
刘卫辰皱眉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众将的面容凝重,眼光飘忽,不敢看刘卫辰。他们的面容在火把照耀之下忽明忽暗。
刘卫辰沉声喝道:“还不快快回营,下令开拔?”
薛干咳嗽一声,缓步上前,看着刘卫辰道:“大将军,我们……不想走了。”
刘卫辰一楞,沉声喝道:“此言何意?什么叫不想走了?”
薛干道:“大将军,我们的意思很明白,我们不想继续往南逃了。我等匈奴人,何必去投奔氐人和鲜卑人。我铁弗部灭了,托庇于他人屋檐之下,让人看轻。我匈奴自有国度,何必托庇于人。”
刘卫辰怒斥道:“大胆薛干,你想干什么?此番不得已而为之,不得不撤离。你以为我想寄人篱下么?还不是形势使然,别无选择?你此刻出此言,是何居心?”
薛干淡淡道:“也并非别无选择。大将军恐无选择,我等却有选择。”
刘卫辰大怒道:“薛干,休得胡言乱语,乱我军心。我等除了南下,别无抉择。魏兵将至,你要害死所有人吗?”
薛干笑了笑道:“大将军,拓跋珪要的是你,跟我们何干?拓跋珪定不肯放过你,但我等只是军中将领,他怎会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们并不担心。”
刘卫辰怒斥道:“薛干,你疯了吗?拓跋珪心狠手辣,落到他手中,你们一个也活不了。莫做你的春秋大梦。薛干,还有你们所有人,你们听着。我知道你们心中难过,对目前的局势也害怕之极,担心之极。但你们放心,我刘卫辰发誓,定然带着你们打回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眼下的困难只是暂时的……”
薛干摆手打断了刘卫辰的话,沉声道:“大将军,莫要说这些了。你气数已绝,难成大业。这么多年,我们都看在眼里。此番兵败之后,你刘氏已经没有机会了,你自己明白,我们也都明白。我们没有远大的志向,只是想活着罢了,也不想寄人篱下。拓跋珪是我匈奴明主,我们也是匈奴部落之人,理当归顺。倘若你早这么做,向拓跋珪称臣,焉有今日。我匈奴有主不去投,偏偏要投奔氐人和燕人,这一步大错特错。我等商议了,跟着你没有任何前途,只会受尽羞辱。所以我们不走了。”
刘卫辰气的浑身发抖,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们不能这样,拓跋珪会杀了你们的。唯有跟着我,才能让姚秦活着燕国接纳你们。你们说的话,我就当没听到。快些拔营启程。”
薛干沉声道:“拓跋珪不会杀了我们的,因为我们有投名状。大将军,请原谅我们,我们要借你的人头一用,还有你刘氏宗族的那些人的人头一用。反正你们是死路一条,与其如此,不如让兄弟们拿着你的人头去献给拓跋珪,保全我等。我等也感念你的恩情。”
刘卫辰瞠目指着薛干叫道:“你……你说的什么话?你混账,怎敢如此?”
薛干不说话,只看着刘卫辰。刘卫辰看向另一名将领道:“宗元将军,我待你不薄,你说句话,阻止他。”
那名叫宗元的将领沉声道:“大将军,认命吧,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了。你待我很好么?我怎么没觉察到?我只记得,你可是连我家祖传的宝物都要走了,平素对我如奴仆一般的对待,叫我堂堂将军,替你刷马,动辄辱骂。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们这些人。我们只是你的奴仆,随时可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