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嫌疑人

可就很难说了’!”“我只是好奇那三味药材!”秦向阳道。

卢占山沉吟片刻,把手一挥,好像下了决心,要撇清自己跟案子的关系。

“我只透露一点,就稀缺度来讲,那三味药当中,稀缺程度最低的是肉灵芝!”

“肉灵芝?”秦向阳半张着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这个词。“就是太岁!”卢占山笑道。“太岁?”秦向阳顾不得惊讶,干脆点上烟,把半张着的嘴堵住了。“太岁非植物,非动物,非菌类,是进化史上的异类,极其稀有,药用价值

不可估量。人类对太岁的研究和了解,还非常初级。鉴定起来,其品质也有良莠之分。”

“太岁能改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秦向阳深觉不可思议。卢占山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正常体细胞何以突变为癌细胞,从身体守

卫军异变为邪恶的破坏者?人体环境就能导致细胞本质变异,药物为何不能改变癌细胞的敏感性?”

“这……”秦向阳哑然。

“不管中药西药,所有的药物要起作用,无非是通过药物最本质的化学成分,与病变细胞的化学成分发生反应,那个过程可能会激活或毁灭某个机制,还可能提高或降低某些特性,如此而已!”

“对!”秦向阳认可卢占山话里的逻辑,眨着眼问,“那另外两味药物呢?”

卢占山果断摇头,示意不必多问。秦向阳面带失望之色。

他突然想到了韩茂森所言,心中有所感悟,便道:“你的方子和药物跟我查

获的方子和药物,治病机理初看相似,实则截然相反!”“哦?”

“那个大方子里有两剂激素类药物,被你特意标注出来,还记得吗?”“是的!我一时没搞懂它们的用处!”卢占山点头道。“我找过市中医院的韩茂森。”“你找他了?”卢占山双眼登时一亮,忙问,“他怎么说?”“他说,那是人工合成的新药,进口货,价格不菲,除了其本身对应的适应

证,它们还有潜在功效。简言之,它们能提高体细胞对温度的耐受力!”“提高体细胞对温度的耐受力?”卢占山念叨了一遍,即道,“那个大方给

免疫系统集聚能量,引发自然高烧。而激素类药物提高人体对高温的耐受性,让人尽可能地承受高温,以期杀死癌细胞?”

“正是!而你的方子和药物则反其道行之,从人体内部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从而确保更低的温度环境下,对癌细胞造成杀伤力!”

“一个是提高体细胞对温度的耐受性,一个是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一正一反,一内一外,有意思!”卢占山微闭双眼,细细琢磨起来。

“我明白了!”秦向阳思维跳跃着,把话题引向了实质,“你为什么不跟曾扶生说实话?正因你又治愈了那七名患者,更让曾扶生坚信,你的古方专治癌症。”

“我不想给他!他的终极目的是……唉!先不说方子和药材,达不到他所期望的功效!”卢占山的思考被打断,不得不回应,“他若得到,只会欺世盗名,夸大作用,欺骗广大消费者!你可曾想过,在我拒不承认有古方的前提下,他背地里对我做过那么多试探,乃至伤害,倘若我说了实话,却不给他,他背地里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细想之下,秦向阳明白了卢占山的苦心。他对曾扶生隐瞒实情,既是保护自己,又不希望曾扶生越滑越远,做出危害大众、更为过分之事。

他叹了口气,道:“问题是,曾扶生从不曾放弃他的想法!”“是的!他执心太重!”卢占山道,“就在前几天,他还曾拿谢饕饕再次威

胁我……”说着,他把老地方茶社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曾扶生拿谢饕饕威胁你?”秦向阳浑身一震。谢饕饕被曾扶生私自控制,这事警方都知道。曾扶生给出

的理由是,作为被害人家属,他急于查实杀害曾纬的凶手,不想再麻烦政法委书记孙登。这个理由虽有些牵强,但说得过去。关键是他搬出了孙登作为托词,让人无力质疑。

“是的!”卢占山正色道,“曾扶生当时的逻辑是,就算卢平安没杀人又能怎样?人证要是失踪,法庭仅靠物证,尽管不足以判卢平安死刑,但也绝不会轻易判他无罪;就算卢平安杀了人又能怎样?人证要是失踪,法庭仅靠物证,同样不足以判卢平安死刑,当然也绝不会轻易判他无罪——在此基础上,他拿谢饕饕威胁我,让我交出古方。要不是杀人现场还有另外两位目击者……我恐怕早已……你一定想不到,多年以来,他真正的野心是针对癌症的广谱疗法。”

“什么?针对癌症的广谱疗法?曾扶生?”起初听到卢占山说起往事,他只是敏感地意识到,曾扶生身上有那几个重要特征。未料想,卢占山此时突然甩给他一个大礼包——曾扶生具备完美的动机。

秦向阳使劲晃头。此刻他的脑子好比一件化学容器,他得使劲摇晃,才能让接收的信息完全沉淀。

巨大利益诱惑之下,曾扶生痴迷癌症广谱疗法;卢占山身怀古方奇药,曾扶生觊觎已久而不得;曾纬和樊琳被杀,卢平安被栽赃;曾扶生拿谢饕饕威胁卢占山交出古方,换取卢平安——这四点,不正是一个逻辑链吗?瞬间,秦向阳脑海里刮起了逻辑风暴。

他心里跳出来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404案的凶手,会不会跟曾扶生有直接关联?曾扶生有买凶杀人的动机,杀手行凶之后,再嫁祸给卢平安。事后,曾扶生再抛出关键证人,胁迫卢占山就范,交出古方奇药。若不是警方及时抓到了侯三和林小宝,卢占山岂不是非把残本《不言方》交出去不可?

紧接着,他意识到了极不合理之处。是这个计划太黑暗,还是自己的想法太黑暗?

实现这个逻辑链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要保证有一位现场目击者,也就是谢饕饕的存在。若案子真跟曾扶生有关,那么他该如何保证案发时,恰好有人躲进了现场衣柜里?

秦向阳指尖一抖,在指缝中轮转的打火机掉到了地上。他心中惊道:难道谢饕饕是曾扶生提前布置的一枚棋子?案发当天,谢饕饕

并非误入案发现场,而是下棋者把那枚棋子放到了那里?这么一想,那个逻辑顿时更为顺畅。可是,被害人明明包括曾纬,说曾扶生

买凶杀人,逻辑完整,可他怎会杀死自己的儿子呢?这不是天大的矛盾吗?不!这个矛盾是可以解释的。

案发当日,樊琳约的是邓利群,只是因为发生了一连串意外,邓利群的车门撞倒了魏芸丽的孩子晨晨,导致其未能赴约,随后樊琳才约曾纬上门。如果曾扶生设计杀人以嫁祸卢平安,那他无论如何,也计算不到那一连串的意外。

可是,还有一处矛盾。如果谢饕饕是曾扶生预设的棋子,那么当曾扶生拿谢饕饕的证词胁迫卢占山时,一旦威胁成功,证明卢平安无罪,不就意味着曾扶生出卖了自己所雇用的杀手吗?如此一来,岂非等于曾扶生出卖了自己?

怎么会这样?秦向阳的思路被迫中断。他按下念头,问卢占山:“还有谁知道此事?”他指的是曾扶生对癌症广谱

疗法的痴迷。

卢占山摇头。“他为什么偏要告诉你呢?”秦向阳自问自答,“他一直为了古方,跟你纠

缠,甚至愿出高价。若是不把原因挑明了,似乎说不过去。”“没错!就算他不挑明,也瞒不过我!”卢占山道,“因此,上次你问我那

个问题,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他。”“你怀疑曾扶生是试验场的幕后操纵者?”

秦向阳忍不住对卢占山提及了“试验场”,并简要做了解释,同时心中盘算,以现有的条件推断,试验场的组织者,如果是曾扶生,那么试验场案跟404

案,就不可避免地联系到一起了,尽管其中牵连的逻辑,还有难以解释的节点。“居然涉及一千多名癌症患者?”卢占山深觉不可思议。他好半天才收敛了心神,说:“是的,我怀疑他!你第一次询问我时,我顾

念师兄弟情谊,并未言明。事后我找到了他,谈起那批药物,你猜怎么着?”秦向阳沉默。他不了解曾扶生,难以判断对方的反应。“他居然毫不隐瞒对它的兴趣,叫我复述药方的成分。”卢占山有些茫然,

“看他当时痴迷的样子,我实在无法分辨他的真实心态了,这才找到你。”“你提供的情况很有价值!”秦向阳诚恳致谢。卢占山摆摆手,说:“你怎么看曾扶生?”秦向阳笑笑,说:“我们以证据说话。”卢占山点头,道:“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你们查实他没有问题,还请头一

个让我知道。”秦向阳答应下来。

卢占山走后,秦向阳和韩枫离开咖啡馆。来到外面,他们立刻点上了烟。韩枫望着卢占山背影说:“这个老头,到底什么意思?”秦向阳把玩着打火机,没言语。

韩枫忍不住道:“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是,我怎么就觉得,这不是提供线索,更像指向性明确的告发!毕竟,卢占山和曾扶生之间嫌隙由来已久!”

秦向阳没接话茬,忽然问:“你觉得,卢占山的话有几成是真的?”“你怀疑卢老头说谎了?”韩枫很惊讶。“不确定。不管他说了什么,我们都要分辨。”

韩枫的看法是,至少卢占山个人遭遇部分是真的,不管医馆被举报还是被烧,抑或是他又到别处坐诊,遭到小混混骚扰,以及他的妻子因绑架病发致死,都不难调查。

秦向阳点头,道:“那黄布包呢?”“黄布包?复原的《不言方》残本?”韩枫疑惑道,“对卢占山来说,那是

个秘密。否则,他面对曾扶生时,绝不至于矢口否认。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为什么把一个保守了半生的秘密,轻而易举就告诉我们?”

韩枫这番议论,颇在点上。秦向阳笑了,投给他鼓励的眼神。

“天知道有没有那回事!李正途早没了,上哪儿查去!”韩枫振奋精神,道,“无非就两个可能嘛。他有,或者没有。要是后者,那他今天就说谎了。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何说谎呢?”

韩枫卡壳了。那只是个假设。秦向阳暗想,如果卢占山撒谎了,故意抛出不存在的古方,

效果上,也只能是把曾扶生求购古方的行为,衬托得更为合理。不过,这似乎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卢占山成功地把曾扶生丢给了警方。

曾扶生?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有巨大的财力,还是人大代表。倘若试验场的组织者真是他,404案也是他设计的,那么案子将变得非常棘手。若是拿不到铁证,想动曾扶生,根本不可能。

秦向阳一边想,一边蹲了下去。曾扶生有没有动机?显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