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正经

这一路行得尴尬,两人各怀心事静静地走,都不知如何开口。方才这一眼望得高渐离心里有些不忍,默默放慢了步伐。

察觉到对方速度变慢的方可回过头,静静地看他,微微蹙眉。

“累了么?也是,你中的毒才刚刚有些好转,不能太过勉强……”方可踏进一步,“——我背你吧?”

勉强的人是你好不好。

高渐离看着方可毫无血色的脸默不作声,摇摇头。

方可张口,却又什么话都没说,回头侧耳静静一听,方才道:“附近似乎有溪流,你且在这里歇息一下,我去探探路。”

说着转身顺着流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踏出不过两丈距离,高渐离却跟了上来。

“可是渴了?但是溪水甚寒,你沾不得,稍微忍忍罢。”方可挥手示意高渐离留在原地,但是没走几步,高渐离却依然跟在他身后。

“怎么了?”方可不解。

“你一直这么喜欢逞强么。”高渐离语气平淡,目光游离在别处。

方可一默,道:“我没有。”

“你内力消耗过甚,已经伤到经脉了罢。”高渐离依旧不看他,“虽然你极力掩饰,但是气息依旧紊乱得不成样子,不是么?”

方可默然不语。

“歇息片刻再走吧。”高渐离转身,“否则不等赤炼追过来,你八成就重伤不治了。”

“你想太多了。损些劲力而已,何足忧患。”方可手指收紧,渊虹在剑鞘里一声轻吟,“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去担心任何事情。——只要这把剑还在,方可一定保你周全。”

天下但凡使剑的好手,皆骄傲成性。高渐离自己也是剑者,这句话自然晓得。

但是如同方可这般,如此信任手中青锋的人,也不多吧。说是信剑,终究是信己。无论如何劣势,也绝不会有半丝的怯懦妥协。自信到自负,自负到狂妄。

方可。这个人,他的眉角并不张扬,他的眼神并不桀骜,他的语气里从不含任何嘲讽。他沉稳而内敛,但他依旧是个骄傲的剑者。

……很像。不是么。那个曾经给过自己坚如磐石的倚靠的人啊……

“要保我周全……么?”

高渐离望着方可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

清风里弥漫而来淡淡的麝香,高渐离觉得脑袋有些发沉,不自觉地靠着树干滑了下去。略略迷糊了片刻,有人的脚步声缓缓逼近,高渐离勉力想保持清醒,抬头看过去,然而看清对方容貌的瞬间,整个人都楞住了。

试探地伸手触及清澈见底的溪水,冰凉的寒意直冷得方可一颤。果然这林间树木繁茂,照不到阳光的溪水比平常还要冷上三分。这样的温度,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高渐离沾着的了。

所幸已经瞧得见不远处缕缕的炊烟,约莫半个时辰就该能到城镇里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方可反身回来的时候看见高渐离靠着树干,呼吸匀稳,想是睡熟了。不忍惊动,轻轻将手环过高渐离的脖颈横抱起来,听得高渐离低低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方可也未在意,顺着溪水流势缓缓而行,酉时左右才出了林子,那是个偏远而僻静的小镇,算是安逸,镇上唯有一家简陋的小客栈,零共也就两个房间,正巧另一间有咸阳来的客人事先定了,方可只得抱着高渐离进了另一间。

方可本来就虚,这半日行得极累,安顿好高渐离后便趴在旁边桌上,沉沉地直欲睡过去。假寐之中听见隔壁的客人回了房,房门关阖时的声响惊得他清醒了片刻,发现此时床上的高渐离呓语不断,反像是陷入了梦魇。

方可勉力起身坐到床边,伸手探了探高渐离的额,也不见有发烫,轻轻叫一声:“小高?”高渐离恍若未闻,方可又放大声音连叫了几声,高渐离均似是全然听不见,这才有些心慌了。

出门唤来小二,方可问道:“你们这镇子上该有会医术的吧?可否能请人过来一趟?”

小二瞧瞧他脸色,道:“客官您是不舒服吧?我们这里是个小镇,没正经郎中,平日里谁家生了病都是上左近长乐村找李家代夫给看的,也隔着十几里的脚程。”

方可回头看了一眼,掩上门,便向那小二打听去的路,小二忙劝道:“这一时半刻到不了,天也快黑了,我看客官您也无大碍,不如先歇息一晚上——”

方可哪里听小二劝说,执意要走,争执之间旁边客人的房门忽然打开,走出个素衣的年轻男子,眉目间也甚是清秀,向方可行过礼,道,“在下自小便学习雌黄之术,此番来这里也是为采药,既然相遇必定逢源,阁下若信得过,不妨让在下瞧上一瞧?”

方可微一迟疑,将左手伸过去,那人指尖搭上方可的手腕,即道:“这位兄台原本是修习内家的好手,眼下不过是劲力中空,调养数日便好——可是若在下没有料错,阁下想请医者,并不是要给自己看病吧?”

方可道:“抱歉,盖某并非有意试探,只是……只是屋内之人对盖某来说实在重要,盖某不愿他有半分闪失。”

那医者摇头:“在下也未有责怪之意,我与阁下初见,阁下便放心将自己的脉门交由于我,单是这份信任也令在下钦佩。”